四十三

　　肯定有问题。
　　指挥部先在内部查找原因，排除了机械故障以及大耗能设备消耗带来的电力损耗的可能，然后，再检查线路，掐断了内部人员私接乱扯电线源头，也对个别职工和单位的偷电行为进行了处理。然而，电力严重损耗情况依然如故。指挥部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油区以外。
　　经供电站“地毯式”排查，他们发现，油区附近电线杆较隐蔽的地方，有一根非常粗的线缆，引向附近的村子。顺着这跟电缆线，供电组职工一直来到一户人家，这是这个村治保委员的家。
　　原来，一开始的时候，这位治保委员只是想着自己用电方便，用一根电线简单连接一下，解决一下家里照明问题，而后，发现并没有人追查，反正一盏灯也是点，两盏灯也是点，索性换了一根粗一点的电线，在变压器附近，巧妙伪装，引到自己家里。于是乎，他在家里不仅电灯照明，还用电炉烧水、做饭，甚至在床边接了个一千瓦的大灯泡取暖。后来，其他村民发现了，纷纷要求跟他们家接线，把电引到自己家来，也如法炮制，照明、烧水、做饭、取暖。一家串两家，两家串三家，没过多长时间，整个村子几乎都连接起来，全村的生活用电也就都由指挥部供电站的四台发电机组负担了。电力来得容易，用起来就不心疼，有人居然在自己鸡窝猪圈里都装上了电灯，连村里的电磨坊、水泵站，都用上了石油的电。这个村子，俨然成了靠石油生活的村子。
　　原来的电线就换成了更粗的铜芯电缆线。电力外流严重，变压器负荷增大，触点处拇指粗的铜电缆都多次被烧断。接点发现了，巡线电工随即将这处私拉乱接的电线掐断，却没成想，一下子像捅了“马蜂窝”，指挥部从此再无安宁。要知道，这一断电，几乎就是断了这个村的生命线。村治保委员仗着自己在村子里的势头，蛊惑并组织起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从此，便以各种理由干扰企业生产，拦截指挥部车辆进出村口，打砸指挥部公共设施，欺负油田职工。最严重时，用拖拉机拉来泥土和建筑垃圾，把指挥部大门都堵上了，把矿区公路也堵上了。涉及工农关系，指挥部不得不乞求当地政府出面解决。
　　再说人际交往。
　　指挥部根据大庆的经验，在驻地建设起生活基地，安置下职工家属，还有二线辅助生产单位，为石油勘探开发提供了生活和生产保障。石油基地建在当地村镇旁边，虽然努力避开附近村落，但京门地区人烟阜盛，村落密集，村与村之间也就几华里之隔，石油基地在这些自然村落中间位置建设，相互之间也就没多少距离了。这样一来，石油上的职工家属，也自然少不了跟地方人员交往。
　　会战初期，地方政府给予油田很多方面的大力支持，地方百姓或多或少对石油人也有些敬重与神秘感，但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淡漠了。
　　行人过百，形形色色。石油人越来越多，职工、家属、子女人员性质也越来越复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的交往也由不同的爱好，分成了不同的圈子。指挥部的武装部，有一名西北某地少数民族出身的干事叫战弋正，用嗜酒如命来形容他一点不为过。他平时喜欢喝酒，除了跟职工一起喝，还经常和驻地附近一些有工作关系的、有相同嗜好的人一起喝，久而久之，石油上与地方的几个“酒鬼”就聚在一起喝酒，常常是“不醉不散”，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酒肉朋友。
　　一天晚上，他们在县城一名离休军干家中喝酒，喝多了，已是三更半夜，各自回家。战弋正坐在另一位同事的自行车后座上回基地。俩人都喝多了，那车子骑得依里歪斜。战弋正已是酩酊大醉，不知什么时候就从自行车上出溜到地上，而前面骑车那位老兄只顾骑车，对车后发生的情况全然不知，居然一个人径自骑车回宿舍，睡觉去了。这位战老兄趴在地上待了一会，凉风一吹，晃晃悠悠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又迷迷瞪瞪返回到喝酒的那位军干家中，继续闹着要喝酒。那位军干不胜其扰，也借着酒劲跟他理论，弄得左邻右舍也不得安宁。后来，俩人居然打了起来，那位军干打电话给公安局值班室，说是有人夜闯民宅。公安局值班的一名副局长知道他是离休军干，也了解他又喝酒的嗜好，接到报警后不敢怠慢，立即派两名民警赶赴现场。看到这种情况，二话没说，就将战弋正带到公安局。战弋正已经烂醉如泥，没有办法再配合公安机关审问，只得打电话到石油指挥部，让石油指挥部武装部派负责人到公安局领人。
　　这一来二去，几乎折腾了一宿。战弋正被带回指挥部，天也凉了，酒也醒了。可是，清醒后的战弋正以自己特有的民族自尊心，固执地以为自己的行为有损形象，给会战指挥部抹了黑，给石油单位丢了人，也让自己面子过不去，没脸见人了。甚而至于，几次三番寻死觅活，扬言要“以死谢罪”，不想活了。
　　武装部龙部长给他做工作，不听；指挥部应榭副书记、冯渊副书记轮番给他做工作，也听不进去；平时几个近乎点的朋友鼓励他吸取教训，放下包袱，好好工作，争取挽回面子，效果才稍微好一点。可是，他表面上答应，可以放下此事不提，可内心里的怨恨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常常一喝酒就想起这档子事，耿耿于怀。
　　就在事发两天后的中午，他乘别人吃午饭的工夫，一口气喝下半斤“老白干”，情绪又无法控制，就窜到民兵枪械库里，从里边反锁了库房门，不出来了。回家吃完午饭的龙部长回到办公室，发现不见了战弋正，第一反应要坏事，急忙跑到枪械科，推门，但从外面已经打不开门。他料到战弋正就在里面，也预料到了问题的严重程度，一面向指挥部汇报情况，一面隔了门给他做思想工作。龙部长苦口婆心说尽了好话，让他先出来，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乱来。此时的战弋正根本听不进去，口口声声说“自己没脸活了”。大约僵持了两个小时，指挥部的领导分头做工作。就在这时，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库房门被炸开了。战弋正身体被炸成两截。原来，他在肚皮和后腰间绑上了两颗木柄手榴弹，就那样同时拉线，炸断了身体，鲜血喷溅了整个库房。好在其它成箱成垛的弹药没被引爆，完好无损，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事后，战弋正的亲属10余人从西北赶来，坚决要求指挥部“说清楚”“给个说法”。指挥部专门从民族学院聘请民族语言翻译，从民族事务管理部门聘请有威望的领导来会战基地，全力协助处理善后事宜。最终，这位造成事件起因的离休军干被其所在部队下文“取消离休待遇，按一般干部安排地方工作”，才平息了事态。指挥部也按民族仪式，将战弋正的遗体和其亲属派专车送回原籍了事。
　　大家知道，石油企业是没有围墙的企业。探区在哪里，这个企业的人员、设备就在哪里。就像《我为祖国献石油》那首歌里唱到的“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这个油田的探区在京门三省两市，那么，他们的工作场所以及人员、设备、也就分布在三省两市，面积大，居住分散，管理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尤其在“无政府主义”猖獗的情势下。
　　就是这些与钻井生产没有任何关联的糗事、烂事，将会战指挥部的几位老领导搅扰得心烦意乱，夜能不寐，食不甘味。
　　指挥部主要领导的工作重点，不得不根据当前情况，把精力从生产向生活方向转移。温源和几位主要领导石明智、高昌、冯渊、应榭等，共坐一辆丰田面包，到各个钻井队和二线单位现场办公，巡察社情民意，了解对职工队伍产生影响各种因素，试图找到应对的办法。巡查中，他们发现，新组建不久的45801钻井队，井场没有一名社员群众闲转，井队也没有一名职工到附近村庄瞎转悠，生产及各项工作井然有序。于是，就召开支委会、队务会听取这个队领导班子汇报，召开各种类型的座谈会，了解情况，得知，该队组建时，将32001钻井队副队长盛华调任支部书记、政治指导员兼队长“一肩挑”。盛华不仅继承发扬了金克木、郑思进、王同庆、郝刚等老领导的优良作风和好的工作方法，而且把自己在部队“大学校”任班长的经验，应用到管理职工队伍中。他曾经带队伍独立执勤8年，带出了一个团结奋进、好学上进、积极向上的领导班子，带出了一只纪律严明、作风过硬、敢打能冲、生气盎然的职工队伍，尤其工农关系融洽和谐，工农共建双文明开展得很有实效。
　　这一点引起了各位领导尤其是温源书记的高度重视和赞扬。深受余康所创“大庆经验”熏陶的“老石油”，非常懂得“狠抓典型”用“典型引路”的真谛。45801钻井队不就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鲜活的先进典型嘛？还到哪去找这样的典型呐！确定之后，他们立即开会研究，从秘书科、宣传部、企管科、工农科抽调骨干，即日驻井，深入调研，挖掘总结该队“工农共建双文明的经验”，全面进行推广。
　　这个队的主要经验是：站得高，看得远；重情义，互尊重；勤沟通，抓苗头；解难题，相互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