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鲶鱼换纸画，白鹅变奇书。

　　咱们却说堂前，丫鬟鹅黄进厅，端一托盘来，内置一套墨绿紫沙茶具，一把小铁壶。鹅黄把壶冲水到茶盅，斟出银緑色的碧螺春茶，杯杯茶雾翻腾，清香扑鼻。
　　随后，又有丫鬟蝉翼上来，托盘放下，取出各式点心，有：虾饺，糯米鸡，桂花糕，凤爪，蒸排骨，三份及第粥，二份肠粉，一份云吞面。正欲离开，被翠鱼儿叫住：“蝉冀，让向姑娘带琪儿一同来喝早茶。”
　　“是。”蝉翼下去。
　　不久，向姑娘带琪儿来。“黄岛主，安福！”向姑娘作揖。
　　“向妹妹，这位是画翁！”彭庄主引荐道。
　　“画翁吉祥！”向姑娘行过礼，又牵琪儿到黄岛主跟前。
　　“琪儿，这位是你老想见的大舅。叫舅舅。”
　　“舅舅好！”琪儿嫩声喊道。
　　黄岛主高兴，俯身伸长手把琪儿抱到身旁坐下。向姑娘挨着琪儿坐，要了一份及第粥、一个糯米鸡。
　　“大哥，知你喜欢粤菜，特吩咐厨子做了几样，画翁你也随意哟！”翠鱼儿客气道。
　　大家吃早茶。茶过，彭庄主陪画翁去荷花池观鱼，向姑娘也跟了去。黄岛主下位，把琪儿搂在怀里，抚其额头，百看不厌。
　　“都这么大了，幺妹，看到她，就想起你小时候，我给你打马坐的情景。”
　　“大哥，总记得在佛山、顺德，我在你身边读书，那几年，我刁蛮任性，你百般依宠，日子过得真快啊！你还是老样子，不显老！爸妈身体好吗？”
　　“长哥当父啊，幺妹！老爸早年劳累，关节有时疼！老妈白发多了些，有点肩周炎。他们心想来，又怕车马劳顿，给你们添麻烦！前天，一收来信，二老上街，买豆葱，换打糖，连夜磨芝麻粉。这次带来的豆豉黄胆多，汁水香，老妈的手艺一点没变。还有，桃仁，二角菱，黄花都是摘了上好的鲜货，老妈亲自晒干。”
　　“大哥，你也依传得父母，耐心细致重感情，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恨不得把家里好吃的都带上！”翠鱼儿感慨。
　　“应该的，自家种的东西，知道底细。”黄老舅道。
　　正在说话间，丫鬟蝉翼高兴跑来：“夫人，那位画翁正在荷池画画，画得神了，大家都在看！”
　　“呵，是吗！幺妹，画翁画画，我是见过的，神乎其神！”
　　“哥，我们何不去看看！”说着，兄妹俩人牵着琪儿朝荷花池走来。
　　荷花池边上有个亭子，众人围集，画翁临水架板，正在作画。
　　翠鱼儿临近观瞧：画面主体已完成，近景岭壁。上壁一抹流云，云间鹤飞。中壁隙生一铁皮石斛，旁一老桩，悬一灵芝。壁底巨石，斜生梅树。有牵牛花，藤缠梅枝。中景为一茅舍，舍前绿柳，舍后翠竹。柳下一翁，洲头垂钓。竹旁篱笆，一丛山茶。舍下有窗，窗下一台。台上文房四宝，一摞卷轴。舍里俩人：一人侧卧，头向里边，以书挡面，破袄遮身。卧人身后，一人吹箫。箫贴腮面，隔水望洲。洲之碧草，蒲英堤岸：有青年采薇，有少年放鸢，有童年游戏。远渚近洲，一水曲来。水入荷池。茫茫一片。有一白鹭，莲旁曲立。莲叶远疏，有鱼许出。前是鲫鲤，后是鲩鲶。鲶在石下，穴藏半身。
　　画翁一收笔，众人趋前：“好，好，好画！”
　　彭庄主哈哈一笑：“本人垂钓多年，爱鱼如痴，今观此画中鱼，真乃神品！高家丁，画翁不用鲶鱼打样了，下去捉它上来，好好款一顿！”高家丁下池，捉鱼上岸，正欲提走宰杀！”
　　“且慢！”画翁走到鲶鱼前，提笔取蘸鲶涎，来到画前，在鱼荷水间轻轻点染，几笔下去，水即清活，鱼即生动；特别是画中鲶鱼，似活生一般！画翁收画，众人又一阵叫好。画翁收而又展，举手欲撕。
　　彭庄主冲上前去，拦住画翁：“画翁，此欲何为？糟蹋心血，也让吾等痛心！”
　　“庄主当面杀这鲶鱼，毁我眼里美好，这与我撕画又有何异？”
　　俩人僵持不下，向姑娘趁机圆场：“庄主喜画，画翁保鱼，何不换之！”
　　“好主意！只是此鱼让我伤了一须。黄岛主也吃不到鲶鱼啰！”高家丁言道。
　　画翁接嘴：“我不介意！”黄岛主也愉悦道：“妹夫从心，画翁随意，我焉不承全，皆大欢喜，哈哈！‘皆大欢喜红包’走起！”黄岛主发红包。众人哄抢红包。
　　画翁下意识掏掏衣兜，没带钱包，只有干笑：“彭庄主，黄岛主多谢了，俺走也！”说着收拾画笔，挂上鲶鱼牵马出门。
　　向姑娘气喘吁吁赶出来，举着用菜叶卷好的鱼须道：“画翁，这鱼须我放在舂臼槽下，时间不长，尚新鲜样子，现交付于你！”
　　“好！姑娘用心了！鱼须记得，功德在里，再会！”说着，快马加鞭，消失于旷野！
　　此话不提，却说黄岛主在此，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逍遥自在。这日，大家又在席上，彭庄主举杯言道:“妻兄，今日天气放晴，明日咱们登庐山，朝归宗寺，如何？”
　　黄岛主碰杯，“好好，随你安排！”
　　另日清晨，大家沐浴更衣，早餐素食。车马到，高家丁骑马在前领路，黄岛主与琪儿坐一车，翠夫人与向姑娘坐一车，彭庄主骑马随后。一路南行，从春桥，至左里，在多宝李家渡弃马登舟到星子坡头。傍晚，到得白鹿镇，住店歇息。
　　晚饭出来闲溜，翠夫人于《茗香斋》请了香烛，彭庄主于《文房馆》置办了一套拓片用具。有:两把扑子，一只拓包，一匝宣纸，竹签，石墨等。后来，众人驻足古玩店，彭庄主淘得一方金星石砚，向姑娘看一本线装《花草宝典》，爱不择手，翠夫人见着，付钱买下。
　　末了，路过《真玉堂》，翠夫人硬把黄岛主拉进门，左试右挑，为老妈，大嫂各要了一对乳白，蛋青的镯子。众人回来，安歇不提。
　　另日早起，晨风扑面，山谷时幽时明，泉流淙淙。大家徒步而行，至陡峻处，手攀脚踮。几位脚夫上前揽生意，彭庄子让黄岛主、翠夫人、向姑娘、琪儿坐竹轿。黄岛主说甚不肯，向姑娘也辞谢。好在高家丁在旁帮扶，彭庄主又每人要了一根竹杖。向姑娘，走走停停，半上午到得归宗寺石碑前。
　　驻足碑前，前方是一座黛瓦青砖的庙宇，古朴庄重。庙前一棵古柏，一棵巨樟，枝叶繁茂。巨樟叉间挂一口大铜钟，足有八百斤，钟声悠扬，鸣震山谷。
　　庙后松竹掩映，绿叶婆娑。鸾溪，灵溪如臂揽怀，溪清见底。再往上看是金轮峰，峰顶一白塔，阳光普照，熠熠生辉。
　　众人举目观瞻，心底平添几份虔诚。翠夫人领琪儿，向姑娘等从右侧门进大雄宝殿。向姑娘献鲜果于供案，彭庄主点香来。
　　翠夫人接香，双掌合十，用中指和食指夹香杆，拇指托香根，安置胸前，香头平对观音菩萨圣像，再举至齐眉。之后，放下，安置胸前，香头再次平对观音菩萨圣像。开始用左手插香，第一支香插中央，心中默念:“供养佛！”第二支香插右边，默念:“供养法！”，第三支香插左边，默念:“供养僧！”插完香，合掌，心中默念:“愿此香华云，直达三宝所，恳求大慈悲，施与众生乐！”尔后，跪倒，双掌合十，身体向前匍，双手跟着身体节奏放下，向两边摊开，掌心向上；然后起身合十护胸前，如此三拜，问卦摇签，得一上上签曰: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翠夫人出殿，展签于彭庄主看，彭庄主不解，疑问:“夫人，你求的是什么？”向姑娘笑言：“庄主哥你应心知肚明！”众人一听，都笑。
　　庄主乐:“呵呵！夫人，有求必应，好事！你领他们到斋堂吃些素面，稍作休息。我和高家丁上旁边墨池拍些碑刻拓片来。”夫人应允领众人去。
　　彭庄主请示堂口僧人，同高家丁来到羲之洗墨池旁，提井水冲洗《宗鉴堂法书》碑林，用竹签剔清污渍。打湿宣纸，蒙贴字上，先用扑子轻打，再用拓包匀墨搽按，稍干掀下，一张张拓片置石板上晾干。
　　翠夫人、黄岛主等人来，庄主喜滋滋道:“此钟繇，王羲之，王献之，褚遂良，苏轼，米芾等大家墨宝，我之食粮，求之不易，回去细加琢磨，细加琢磨！”
　　“妹夫，你如此喜欢书法，我们何不去‘羲之洞’玩玩？据说那儿有先生隐居的石屋！”
　　“好得，上路。”彭庄主持拐兴冲冲在前。一柱香的工夫，金轮峰突兀眼前，一条青色的水瀑飘然垂下。瀑水溅底，一洞，名玉帘洞，洞上几块巨石盖顶，上苔藓广布，隐约有凿刻痕迹。彭庄主上去，抹泥扒草，一个个“之”字凸现，形神兼备！“好字！”彭庄主喊。
　　黄岛主接应:“是么？妹夫，相传王右军隐居在此，潭里养鹅，观鹅习书。一日，习罢书法，酒食而睡，梦见白鹅飞天。醒来寻找，果然少一只。此时洞幻彩虹，白鹅骑虹，飞进玉帘洞。羲之仰头遍寻，在洞中巨山上见一‘鹅’字出现，笔法奇妙，形韵逸飞。自此，‘羲之洞’名声大噪，文人墨客纷之沓来。据说，每年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天气晴好，便可看见‘鹅’字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