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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辗转杭州

作品名称:朝如青丝暮成雪      作者:皮皮猫      发布时间:2018-08-06 08:47:31      字数:3274

  我们的队伍在抵达开封后,改走水路,顺汴水出了河南,经安徽至江苏扬州,这一段水路就是著名的通济渠。
  扬州城,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是一座风情万种的都城,初秋的微风吹过,仿佛能带起无数的缱绻绮丽。入眼处,是披满银杏落叶的街道,耳听来,莺莺燕燕吴侬软语。与洛阳相比,少了几分大气却多了几分典雅,少了悲凉却又多了凄婉。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传说扬州有二十四座大大小小的桥,如今想一一参观,绝对不现实。还不如流连在瘦西湖畔,听一曲评弹,品一盏清茶。
  可是很显然,此时的气节不适合赏湖。两岸不见百花,唯有落叶满天,杨柳成片成片凝滞。桃李枝条累累,琼花红果,倒是长的很是动人。
  传说瘦西湖取之西湖一角,原型则是一弯弯小河。一泓曲水宛如锦带,如飘如拂,时收时放,瘦西湖果然瘦的有条有形。只是湖水悄然,波澜不惊的样子。
  忽如一夜秋风来,霎时满城风雨,惊起车马长嘶。忍不住回首望去,湿漉漉的扬州城伫立在一片飘摇的风雨中越发凄迷。
  转至镇江,再从水路出发,经无锡、苏州、嘉兴,抵达杭州。相比通济渠,这条江南运河显得旖旎了许多。我常常长时间蹲坐在船头,看江水浩荡烟波千里。有熟悉的江南水乡扑鼻,弄湿了我的双眼。
  最近我让船上的人学起麻将,以我老家小城里的规矩:四番起胡:对对胡、混一色算两番,清一色、混对对算四番。很快地洪叔夫妻俩、容华兄弟俩辛苦大半辈子的银子“哗哗”地流入我的荷包内,牌局后跟婉婉、青青躲在船尾进行分赃,不亦乐乎。
  一路风尘,搬迁的旅途并不寂寞。饮食起居,嘘寒问暖,自有陈叔陈姨照顾的无微不至,由于没带丫鬟,我的日常生活由婉婉、青青打理。让皇室公主伺候束发更衣感觉相当的不错,令我不知觉中沾沾自喜,偶尔不可一世一回却引得容夜兽性大发,追着我满船喊打喊杀。
  夜深人静时分,梦魇伴随着雷蒙那张熟悉的容颜占据了我的睡眠:洛阳的梧桐铺天盖地,凌乱了我的呼吸,洛水倾泻,一日千里,追逐着我的相思。时间漫漫,夜复一夜,永无止境,怪只怪当初爱的义无反顾,而今想忘怀是难上加难。
  所以我,白日黑夜都过的精彩纷呈!
  容华抱着日益消瘦的我长长叹息,他的怀抱温暖且稳妥,身上带着潮水的气息,像极了家的味道。偶尔也能让我安然睡上一阵。可更多的时候我还是乐意和婉婉、青青靠在一起,两姐妹变着花样逗我开心:舞剑,跳大鼓,唱小调,直至后来我怂恿她们穿戴改制的现代版内衣,看到她们的小胸脯鼓鼓囊囊地塞在做工略显粗糙的内衣里,乐不可支。
  在水上又飘荡了两个多月后,船终于靠上了码头。七人六车十二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杭州城,引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
  已是深秋,江南寒气湿重,容易引发肺疾。陈叔赶紧找了个大宅子暂时让一家人安顿下来,而我还没来得及欣赏西湖秋景,就一头栽倒在病床上。昏昏沉沉中,又被灌下一碗又一碗的中药,满嘴涩味,苦不堪言。
  迷迷糊糊间醒来,发现自己折成一个怪异的姿势蜷在容华的怀里。他的脸色灰白,眼角泛青,定时心疼婉婉两姐妹舍不得让她们守夜,而让自己夜以继日地疲惫。一刹那我是动容的,眼前的男孩率真美好,善良又能干,绝对是相伴一生的绝佳伴侣。只是……
  只是错过了,缘分就不在了……
  “容华……”我低低喊。
  他眼皮子动了一下,睁开复又合上,忽然倏地瞪大了眼珠子,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你醒了?”
  我被他丰富的神情给逗乐了,咧嘴笑了起来:“我好多了,倒是你,脸色这么差,几天没睡了?”
  他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我,搂的我差点喘不上气来,听得他暗哑的低音贴在耳际:“谢天谢地,你总算清醒了!”
  而后松开双臂,用两手指捏住我的下巴,皱眉说:“瘦成如此,定当让陈姨好好补补。”
  而我则捂着肺部喘息着心想:这下完了,难不成得了肺痨吧?这年代此病可谓绝症。想到这里,不禁绝望起来。
  “补什么?”我摔开他的爪子,“补来补去也好不了。”
  “别胡说。”容华端起放在床头的药碗,“来,先把这药喝了。”
  我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不喝。”
  “不喝?”
  “真不喝。”
  “怕苦?”
  “不怕苦。”
  “那为什么不喝?”
  “喝了也白喝。”
  “好吧,你不喝我喝。”容华说完,端起药碗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惊得我一下子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他。
  容华的身躯忽然压了下来,以打雷不及掩耳之势,他的嘴贴上我的唇。没等我有反应,他温热的舌头夹带着苦涩的药汁撬开了我的双唇,我傻傻地配合着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可是他犹未放开我,舌尖灵活地纠缠着我的舌头,那么深切,那么热烈,却又带着一丝羞涩。我一愣,赶紧使力去推他。容华浑身一震,顺着力道松开了紧搂着我纤腰的双手。偏头,嘴唇划过我的唇角,落到耳垂上,低低地喘气。
  要不是病得实在没有力气,我想我会一个拳头砸过去。容华的色胆在经过几年的酝酿后,终于养成一只欲兽。
  这让我实在欢乐不起来。
  “蝶儿,往后就让我照顾你吧?”容华开口,声音略微嘶哑。
  我低头不语,继而摇头。我跟容华?这前途太渺茫,难以想象。
  “为什么?蝶儿,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这份心从未改变过……”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
  时隔多年后,我再次仔细地打量他的容颜:狭长的单眼皮,眼角微微上翘,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略薄的嘴唇,如涂朱丹,此时正动情地微张。
  一瞬间我居然微微失神:什么时候那个青涩的大男孩已然长大,像一枚饱满的果实,正等着有人去采摘。我斟酌了半响,最终还是面红耳赤地挣脱他的怀抱,长叹曰:“容华,你之于我,太熟了,我下不了手……”
  自那日暧昧后,我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容华。既然认定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就不能再给他任何幻想——我与他之间不仅仅隔着一份与雷蒙逝去的感情,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婉婉。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我有点恨当初的自作主张,如今将这么美好的一个少年拱手相让——悔得肠子也青了!
  杭州城的初冬,略微地萧索。亭阁楼台在无数棵衰败的杨柳间更显得清冷。在西湖的南面,容华用重金购得一块地皮,已经动工,建造家园。
  大病初愈的我,在婉婉和青青的陪伴下,默然驻足在西湖水畔。
  杭州美,最美是西湖。
  美丽的西湖倒映着玉皇山和凤凰山的娇容,湖水幽静,清澈明朗。从这里望去,朝廷置建的满城挡住了西面的钱塘门。满汉居于各端,一条冰冷的城墙阻隔了我梦里旖旎的杭州城。
  而此地,距离洛阳又有多少的遥远?洛河两旁的梧桐是否已经凋零?倾城山庄的白梅是否已经吐露芬芳?小七和丫丫是否恩爱如初?从别后,夜夜梦回,那古老的城墙是否依然坚硬冷漠?
  记忆如潮水,铺天盖地,搅得我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痛。欧阳蝶兮才十六岁,经不起如此沉重的别离,背负不起如此刻骨的烙印。
  自古“情”字最伤人,伤心,忧愁却能伤身。辗转杭州,我这一副破残的身子还能否撑得起一方水土?几千年的后浪逐前浪,凝聚成澎湃的湖水,埋没了吴越风流抹去了宋时歌舞,楼外楼的沧桑依旧,一弯断桥依然缠绵在西子湖头。
  听——有哪家女子在凄然低吟: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山边枫叶红似染,不堪回首忆旧游……这一汪多情的西湖水吞噬了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几多薄情就有几多眼泪;古老的雷锋塔下白娘子的殷殷啼血是否仍犹在?雷峰塔何时倒?西湖水到底几时干?梁山伯祝英台十八里相送长相诀,千古绝唱绕心头。
  这个冬天,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了整个杭州城。西北风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飞檐走壁、呼啸而来。隆冬腊月,空气冷的令人窒息。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卷门而入。容华一边解斗篷一边抱怨:“这雪也忒大了,马车都跑不了。”他推开婉婉递过去的热茶,斜斜瞄了我一眼,“今日身子还好吧?有没有咳嗽?”
  没等我回答,他就疾步上前,一屁股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抬手自顾自地探上我的额头。我赶紧偷看了一眼婉婉的脸色,见她凄然欲滴,不由心虚地缩了缩头,避开身去。
  “一切安好。”我小声地回了一句。
  容满意地笑了笑,并不介意我刻意的闪避。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像是我脸上忽然长出一朵花来。婉婉的眼神越发地忧郁,我愈发地坐立难安。
  如此微妙的情势,就意味着我势必要过上一个不安稳的新年。容华的态度并不热切明朗,却也不曾退缩一丝一毫,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向我暗示一番他的心意——他是在打持久战。
  若是我的身旁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出现,那么他对我可是势在必得。
  他胸有成竹,我信心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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