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8-07-31 11:09:23 字数:13279
一点时隐时现的星火在漆黑草原上跳跃,满天的繁星眨着眼睛好奇地追逐微光。
马蹄灯被固定在车左侧辕马桩下面,正常的能照到车左前方六七米的地方。今天王会计不怕废油,把灯捻调到最大,车上人的脸也隐约看清。灯光惹来各种小动物好奇地叫声,那声音交杂到一处,真让人惶恐不安。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狼叫,王志刚和杨六子顿觉毛骨悚然,缩成一团。杨六子骇然说:“狼,这狼能不能上车?”
“瞅你那小胆,啥玩意不都怕人哪!”坐在车中间的杨占山习以为常地说。
“那,那张小娟子咋让狼叼去了呢,你说它咋不怕人了呢?”王志刚上身不由自主地往车里倾斜。
王会计猛然甩动长鞭,划破空气,发出一声脆响,意在给他俩壮胆,目不转睛地窥探茫茫黑暗,道:“那,那周淑云就是受熊的命,连耗子都欺侮,她何况是狼?你老实坐着不用怕,咱们人多力量大,就是虎豹都怕人多。”他接连打了几个响鞭,震得车上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声音向疾速的向远处扩散,给动物以威慑,四周真的静了下来。
杨占山头靠近王会计,竖起拇指道:“王会计你真行,真是叫哪套来哪套,这车还赶得那么好不说,这鞭子甩得也忒响。我赶这么多年还没达到你这么高的水平。”
王会计“驾”了声,回转头:“你是给我戴高帽吧?我都扔许多年了,哪能赶上你?”
“我没有夸你的意思,我是实事求是。”杨占山打开叠加一起的腿说,“王会计要不你歇歇我赶哪?”
“老杨,你就是尿罐子镶金边,冲你说的这句话,我甘愿当回车老板子。呵呵……主要、主要你只露两眼睛看道也不得劲,今天我要重温当年我当车老板子的感觉。”
他们唠嗑消除不掉杨六子心里的恐惧,他说:“这草都一米来高,里头猫个狼上哪能看见,别‘噌’的一下窜到车上,那可就麻烦了。”
“别净胡说,狼再厉害再恶也怕马车,赶着说车上这么多人你怕的是啥?如果不听我的,我教你一招,管保能把胆子壮起来。”杨占山吹起口哨。
杨六子说:“吹口哨能壮胆?那你不怕,你坐车后面看看,我和志刚哥坐在中间。”
“瞧你挺大的人胆忒小。”杨占山小心的和他俩调换位置,屁股刚接触硬邦邦大布袋子时,大叫不止,“哎哟,哎哟,这是什么铁还带尖的,好扎屁股。”
“你血乎啥,扎你就挪动一下不就行了吗?”王会计说。
“哎。王会计你这一车东西可卖老多钱了吧?”杨占山换个位置小心地坐稳。
“能卖多少,都是些生锈的破铜烂铁。我都准备扔了,正好给你俩看病顺便带过来卖了,我想,换点钱总比扔了好点。”
杨占山手未闲着,通过手感他感知都是什么铁器,心里道,“指定能卖不少。这又粮又铁的都是值钱的东西。”自我调侃说:“刚才坐的位置真正当,正坐到刀尖上了,幸好没实成坐下,要不我屁股又多一半了。”
王会计说:“可车找,就那一个地方有尖的地方,还让你碰到了?你不坐中间往边上凑乎啥?告诉你,别掉下去。”
“啊,掉不下去。”
“王会计,东西卖完没有下馆子的打算。”
“看时间允不允许了,即使下馆子我绝不能落下你爷俩的。”
杨占山说:“我不是那意思。”他再想,车上这么多东西都是危险物品,只能找背静地方卖,下馆子是不可能了,好好算计如何能敲点竹杠。直着眼睛看着后面被车轮裹起淡淡的烟。
“好像我听见前面有鸡叫的声音。”王志刚抽出插进袖口的手,罩在耳朵上说,“还好像有狗叫声。”
“我也听到了。”杨六子指向前方说,“前面隐约好像是一个屯子,刚哥你看没看见?”
“那是王家围子。天有点放亮了,屯子也能看清点啦!”杨占山仍然面朝后。
“过了王围子还路过那哪?”杨六子显得有些兴奋,他最喜欢上街里。
“小围子,兴隆镇,民治等等还得路过不少屯子。”
“这可啥时能到?还得路过这么多屯子呢,这才刚要到头一个屯。”
“也快,还有几里到前边那屯,往前屯子密,一个挨一个屯。现在算起来快走三分之一了。”
杨六子数数似的:一个屯,又过一个屯,三个屯......
日出三竿,马车终于走进镇赉街里。王会计把车停好,下车晃晃燃尽油的灯,然后回过头对车上的三个人说道:“你们还没坐够是咋的,都到地方儿咋还不下车?”
“不是到医院我俩看病吗?”杨占山问道。
“你让马好好喘喘吧,脚步没停拉你到街你一点也不心疼它?再有,医院人来人往的别把车吓毛了,多亏早点给你来看病,你脑袋现在就有点不好使了,别忘了还有满车的东西,还敢满大街晃荡?再说了,医院也离这不算太远,你俩走着去看病,我俩卖东西,还两不耽误。”
杨占山在儿子的托扶下爬下车:“我光想着看病了,竟忘了这是城里,不是农村,车扑扑愣愣是不太把握,那我们爷俩先去啦。”拉起东张西望的杨六子,心事重重走出几步,回头问道,“对了,我俩看完病上哪找你们爷俩?”
王会计指着不远处说:“上公销社,我们在公销社集合,好容易上趟街你不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家?”杨占山似乎事先设计好的步骤,先拍拍衣兜,然后抓抓裤子,尴尬地翘起双唇,声音很小,但别人还能听清:“我这钱放哪了呢?咋怎么翻了也没有了呢?”
杨六子问:“爹,我妈给你带钱了吗?”
杨占山一巴掌打在杨六子脸上,骂道:“你瞎呀、你瞎呀?看病能不拿钱,净他妈的闭着眼睛胡咧咧?”
“谁胡咧咧啦?我根本没看……”杨六子还没等把话说完,杨占山故意扯开嗓子大骂:“你个虎犊子,竟顺嘴胡勒,有的也说、没的也要说,我非把你嘴唇打肿,打得说不出话为止。”咬牙抡巴掌。杨六子有了准备,头后仰躲过,杨占山巴掌打空,又一巴掌跟进,杨六子拔腿围着王会计跑,杨占山后面追赶。父子大战引来一些路人,像看耍猴似的:“快来看哪,两个怪物打起来了。”“太有意思了。”围观的人像滚雪球似的聚增。王会计一直在制止,杨占山嘴像诵经没完没了压制所有声音。王会计恐节外生枝,喝住杨占山:“你这是干嘛呢?你以为在屯子哪?可街筒的人,你不怕人笑话咱哪?”
“把我气的,这孩子太虎啦,来干啥来了,看病可能不带钱吗?对了对了,是六子让志刚找走那会儿,我家里给我的钱嘛,对,我完全想起来了,就在那空当给我的钱,完了我就揣这个兜里了。”他拍打裤兜说。
“那六子挨打多冤?你拿钱他根本没看见,他也没说谎啊?你的钱八成是你们换地方时窜出兜的,我觉得你不好嘚瑟,坐也不老实。”
“对对对,领导就是领导,分析事情分毫不差,就是这么个过程。打他也不冤,谁让他瞎说了,好像我在耍心计,王会计。”
“还说你家六子胡咧咧呢?我看胡咧咧的是你,我哪能如你想得那样?净瞎扯。”
“钱没了,你说看病要不要钱哪?”杨占山的话逗得周围的人笑声不止,有的人捉弄说:“什么,还从未听说过谁看病不花钱的呢?除非有一个可能,你是院长他儿子。哈哈,咱们散了吧,原来是两个精神病打仗。”“我说是两个不正常的人干仗,好人能捂个溜严吗?说你不信,这回你知道了吧。”“嗯,就耽误一会事,就当看外星人,消遣了。”人群渐渐散去,露出不远处牵车翘足的王志刚。
最后离去的那个人回过头说:“即使上兽医站给驴看病都得花钱。”
杨占山瞪起眼睛:“你他妈……”
王会计连忙捂住他嘴:“你可别惹事,以为在家呢?”松开手说,“没带钱好办,我能看你热闹?”掏出五元钱递给杨占山。
“用不了这些,你拿多了。”
“两个人看病不得这些呀,如果拿少了不够咋办?你哪找我们去?别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拿着。”
杨占山嘴里客气,钱已接在手中,眼睛几乎贴在五元大钞上说:“王会计你真是个大好人,让我说什么好呢!我还是那句话,看我们爷俩今后的表现。”转身要走的意思,“钱,我哪天还你。”
“不必了,钱我借你我就没打算要,你也是明白人,谁好谁坏你心中有数。记着,以后不要和我提这个钱的事。”
杨占山感恩戴德:“王会计你是救我们爷俩的人,好坏我能分清,以后我就拿你当祖宗待。”
“说啥呢?你媳妇昨天骂我一通了,今天你又把我骂一顿。别净扯没用的了,你们爷俩抓紧看病,别耽误事,尽量快点,这样咱们能早点回家。”王会计一挥手。
“我的明白。”杨占山手臂搭在儿子肩膀上,说笑离开。医院距离他们停车的不算太远,十多分钟就来到医院。医院大门大开着,脚尖轻点台阶,尽管低头进屋还是把排队的人吓到了,像见到瘟疫般纷纷选择躲避。爷俩没有驻足问询就直接向里面走去。杨占山一个大字不识,杨六子比他爹强点,认识几个字有限,来到这里才知道不够用。爷俩不看门牌,在长长走廊里挨个门进,没想到处处碰壁,寻到一个科室不敢贸然进去,趴在虚掩的门缝朝里望去;一个长条桌子后面坐着位穿白大褂、花白头发留着长须的老者。
“这位肯定是咱们要找的老大夫。”杨占山边说边敲门。
“进!”
爷俩进来规规矩矩的站在老大夫前面:“老大夫你好。”
老大夫写着什么,放下笔,抬起头的刹那,讶然张大嘴巴:“你、你俩是打仗把头打坏的?布包得这么严实,伤口能好得了吗?”
“我们离街道远,道远怕受风,所以包的层数多了些。”杨占山回答说。
“那也不行,伤口不透气捂都捂坏了,还缠这么多层?你俩什么仇,下如此大的死手?你俩是屯邻还是亲戚?”老大夫一连串的问题,杨占山哑口无言。
杨六子说:“他是我爹。”
“啊!我知道了,父子大打出手只有一个可能……”老大夫不留颜面说,“一定是你爹老不正经,这才造成爷俩相互出手,闹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杨占山带着情绪,“是......”
“是什么,别解释,你还腆脸说?”老大夫瞪了杨占山一眼,对杨六子说,“你也够窝囊的,要搁一般的非把他打瘫了不可,没想到你还领着他看病,真没囊气。”
“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爷俩才没打架呢,我们是让别人打的。”杨六子极力解释说。
老大夫冷着脸说:“是,你没用,你爹老不正经当然是让别人打的,哼,不说我也知道,他是让你妈和你媳妇打的。”
“真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和你说不清楚啦?我就实话实说吧,事情是这样的......”杨占山莫名其妙被扣上不挨边的骂名,还不给澄清地机会,他真想一脚把大夫踹到桌子底下,强压着怒火。
老大夫再次打断他,一捏手指:“我是大夫,看病为主,你家事不归我管,我也不想听,惹你们生气犯不上。把你俩挂的号拿来我看看。”
杨占山暗气暗憋,不敢有过激的言语,看病为主。他不知看病要什么号,问:“什么号啊,咋挂呀?”
“你的病就在我这看,上门口挂个号才能看病。”
老大夫态度冷漠,杨占山又不敢多问,他没来过医院,看病只在小诊所看,没有太多手续,基本进屋就能看。今天他乱了方寸,真不知道挂号是什么意思,又去哪里挂,逼迫他装一回懂:“啊,不就上门口挂号啊。”他退到门口,伸手拉住墙上钉的衣服挂,笔直的背帖墙站立说,“大夫,你看我挂上号了。”
“你挂是什么号?”
“一号啊,你看我这不是站成一个一字,所以是一号。”
老大夫啼笑皆非:“你还有脸一二的?你再不正经信不信我不给你看?赶紧上外面排队挂号,你若把我衣服挂弄坏了你能赔得起吗?还挂一号呢,我倒想把你挂到墙上变成十号。”
“现在没别的病人,就给我们看呗!”
老大夫头也不抬,又在写什么。
杨六子小声说:“爹,我想起来了,咱们进屋时,那些人排队就是在挂号吧?咱也不明白就直接闯进来了,走吧,去挂号。”
杨占山气急败坏地说:“哪来那些臭规矩,没人就看呗,挂号也不知道管什么用?”
“走吧!现在人家地盘,咱就是说抽得口吐白沫人家也不会理咱的。”
“走,排队去。”爷俩跑到门口,站在队伍后面,等他们来到窗口,后面已经空无一人。只听一个小窗户里面有人甜美地声音问道:“你是来看什么病的?”
“脑袋。”杨占山回答。
“啊!年龄?”穿白大褂的姑娘又问。
“什么是年龄?”杨占山小声问儿子。
“就是岁数。”杨六子小声嘟囔,“这都不懂。”
“啊,我知道了。”大声说,“五十不到四十出头,你随便写好了。”
“怎能乱写?告诉我多大岁数?”
“四十二。”
“性别?”
“姓杨。”
“性别?”姑娘顺着小窗朝外送目,眼神里透出恐惧。
“我真姓杨,不信你问我儿子他姓啥,他是我亲儿子。”
“你是来捣乱的吧?”
“我,我真是姓杨,要不你说我姓啥都行。”把儿子拉到小窗口,“姑娘,他是我亲儿子,你问问他要不是姓杨,我随你姓。姑娘,咱们无冤无仇你不能给我改姓?我都姓了四十多年杨了,这会儿让你改姓别啦,我宁不看病也不能改姓别?”
姑娘从他言谈得知他是没文化的农村人,告诉说:“我是问你是男是女。”
“啊,我是男的,你应该听出来了,我说话声细点,可我真是老头子。”
“这是规矩,懂吗?”姑娘又问,“哪里人?”
“镇赉县英华公社民主大队万宝山小队,杨占山。”
姑娘递出来张单子,说:“拿好,可以看病去了。”
杨占山双手捧纸单瞅了半天,连一个字也不认识,自语道:“这字写的赶上乱麻绳了,都缠到一起了。”一边走一边看,杨六子上前拉住他:“爹,你别走啊,还有我呢!”
“我把你忘了,你自己去挂号,左右一堆儿不能看两个人,我先去还不耽误时间。”杨占山说话间已来到门旁伸手敲门。
“进。”
杨占山把挂号单递给老大夫,老大夫随便扫一眼,然后放到一边:“你叫杨占山,家住万宝山。”
“是的。”
“坐好,我把布给你打开。”老大夫从桌后绕到杨占山后面,下手很重,左一层右一层打开后,惊叫道,“原来你还是个半拉秃?你的伤口真有点发炎了。”嘲笑道,“你儿媳妇手盖够尖溜的,把你头和脸抠得还挺深,女人哪手指甲是有毒的。”
“大夫,你说错了,我儿子他还没……”
“我告诉你别说话,出现一差二错可别怨我。”老大夫不容不容置辩地说,“是,你也不会承认的,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咱俩话题就此打住,事情和我无关,我也就觉得替你臊的慌。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想啥说啥?我都说八百遍你就不让我说完,事情是……”
”你再说我就不给你看了,让你的头烂成马粪包。”
杨占山眨巴着小眼睛,像被棍子打过的癞哈莫,肚子气得鼓鼓的。突感一股凉爽沁入脾肺,似乎有什么东西碾压汗毛,痒痒地,强忍着不敢挠。
只听老大夫说:“你脑袋上的口子太多,用反毒水没法挨个擦,就得通抹,得用杀菌的药水先洗一下,不过这个药烧性大,恐怕你下面这半圈头发保不住多少,不知你可同意不同意洗?”
“这,这,我满头就这点头发我可舍不得。”
“那我就没办法啦,你另请高明吧。”老大夫回到座位上。杨占山连忙站起身,手扶桌角:“大夫,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有。”
“有啊!是什么办法?大夫,你快说是啥办法?”
“就是不管伤口,让它发炎腐烂。”
“那还是按你先头说的看吧。”杨占山好不容易抓住根救命稻草,结果一下断掉了。
“我还得告诉你,整好了是个全秃,整不好闹个暴花秃,你可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叫暴花秃?”
“你头上坏的和脸上坏的是不同的,脸上只能留下小小的疤。而头呢,每个人的头上都会起头皮,你光头处就很少起,但不代表不起,可这坏处好了之后,因为还有些头发,所以就容易起皮屑,有皮屑就发白嘛,还痒,一挠就掉,像下雪似的。所以人离挺远就可以看到你的头上白一块儿、红一块儿、黑一块儿的,所以才叫暴花秃。如果常年戴帽子就不一样了,头,不受阳光直射也不那么发红,瞅起来还不那明显,有利就有弊,这常年戴帽子一捂,头皮自然增多,你戴帽子比较好,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你可以不听。”
“原来是这样啊,那大夫还有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啦?”
“这是最好的办法啦。”
“噢!”杨占山身体瘫软,如果不是双手用扣住桌角,早就瘫倒了。
老大夫并未理睬,接着说:“对了,暴花秃还有一个让人更烦恼的,就是到阴天下雨是非常痒,还会发出腥味。”
杨占山跪在地上:“那有什么好办法?大夫你给我想个好办法,凭你多年经验一定会有的。你是菩萨,你给我指点一二,我会感激你几辈子的。”
“你快起来,我们做大夫的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我不会因为你做的龌龊事而发难和放弃病人,但你还是听好忠告,我建议你最好常年戴帽子,能防止腥味扩散还美观点。”老大夫拿个小碗大的透明玻璃容器,倒上一半药水用镊子夹着大块药棉花在杨占山的头上来回擦洗,之后倒掉又换上一种药水为他在脸上点来点去,然后包好纱布,又为刚进来的杨六子拿下布条在他的头上消毒包扎好,说,“我给你们开店处方药,连抹带吃几天就没事了。对了,你俩回去把纱布摘去就可以了,总这样包着影响空气流通,那样一来的话,伤口处在湿的状态不好绷皮。”
“能行吗?”杨六子问。
“那总捂着伤口更不愿好,不信我的你就试试看。”
“别乱说话。”杨占山瞪了杨六子一眼说,“听大夫的没错。如果不信大夫的你来这干嘛?在家自己处理不就行了,真是的,小孩牙子真没见过大世面,”
“知道就好。”老大夫把药单递给杨占山说,“出去到药房按这个单子写的抓药。”
“一共多少钱?”
“上面写着呢,自己瞅。”
“一共是三块二毛六。”杨六子指着药单和杨占山头挨头,边走边瞅。
“那还剩一块多呢,这回咱俩来着了,看病不但没花钱还另外捞了一块多。”杨占山收获意外惊喜,眼睛笑眯一条缝。
“你小声点,咱俩快去抓药,你不怕别人听见啊?”
杨占山不但没听儿子的劝说反而放大声:“你怕什么,这又不是偷的又不是抢的?哈哈,咱爷俩发财啦。”
爷俩抓完药出来,杨六子纵目环视,医院面积超大,是砖砌的,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而周围住户皆是土坯房,疏密井然;远处目视到几处瓦砾的厂房。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除此之外和自己住的屯子没太大区别。
再说王会计父子俩因车上的东西全部卖掉价格又合理,兜里塞得溜鼓而心情愉悦,赶车来到公稍社。王志刚用商量的口吻说:“爹,我想下顿馆子,你看……”
“行啊,你不说我也要和你下馆子,好长时间没来街里了,主要是大风都能刮来钱,咱们就花呗!”王会计合不拢嘴,指向前方说,“你看离公销社旁不算太远的那个挂着红幌子的就是馆子,咱就上那家去。”王会计牵着车来到饭馆前,把缰绳拴在木桩上。王志刚拿下口袋,把草料分匀,放到马腿前,马儿立刻把嘴插到布口袋里,半闭着眼睛吃着,父子俩这才放心地走进屋。一个三十多岁,肩上搭个白手巾的伙计跑过来,笑面相迎:“二位里面请。”用手巾打打长条凳子,“二位请坐,二位吃点什么?”
“你吃点啥?”王会计问儿子。
“最好是肉,我就馋肉。”王志刚站在桌旁打量着宽敞的大饭馆,屋里摆放不规则的十几张暗紫色方桌子,拔卯的长条凳放在铁筋拦着的六合窗户下。屋内就有两张桌旁分别有八九个人推怀换盏。
王会计挑了一张比较干净的桌子坐下:“那好哇,正好我也馋得喽的。伙计,给我们来个猪肉炖粉条,再来个小鸡扣蘑菇。”王志刚抹抹凳子,爷俩面对面坐下。他顺手拿过一双辨别不出颜色的筷子在手中摆弄。
伙计应声,心道:这两个人看穿着打扮就是有钱人,平常人谁能吃得起呀。笑呵呵的跑到后厨对大师傅小声说,“咱们店今天可开和了。”
“啥事把你乐成这样?”大厨疑惑地问。
“你猜那刚来的两位要的是啥?”
“是啥?”
“叫你猜你就猜,往好的上猜。”
大厨掀开布帘,探出头在王会计爷俩身上打量一番说:“就他俩还能点猪肉炖粉条,能吗?”
“能妈呢,还能爹呢。这不算啥,还有小鸡炖蘑菇呢,呵呵......”
“真的吗?”大师傅缩回头,“这太有钱了吧?我到现在还是不太相信,因为这两道菜价格不菲!他们又不是出公差的。”
伙计说:“我知道他们不是出公差,出公差的应该上招待所,招待所旁边有饭馆?来咱们饭馆的基本都是上供销社买东西的。”
“不管哪来的,咱们赶紧做,这让领导知道领导也会高兴的。”
“今天让我开眼了,真正看见有钱人了。”伙计和大厨窃语说,“他们吃好的,咱俩正好大开荤戒,也尝尝小鸡扣蘑菇的味道。”
大厨道:“那也得看人家剩不剩啊?不说了,你过去招待一下,我准备做菜。”
伙计拎着茶壶走过来说:“二位慢慢等,菜马上就好。”倒了两缸茶水,然后去了门旁,看有没有顾客来。
“这饭馆还算不小,屋里有这么多桌呢!”王志刚说。
“你没看见外面的幌子都挂两个吗?”王会计说。
“啊,外面挂的幌子还分大小啊?我在街里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饭馆还有这么一说。”
“那是呗!”王会计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说,“对了,咱们把杨秃子爷俩忘了,咱俩应当等等他们吧?”
王志刚来到王会计身旁,低语说:“等他干啥?你都给他五元钱看病都够意思了,咱再请他们下馆子不就亏大发了吗?不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杨占山那人撅着尾巴找便宜的主,明知看病他连钱都不带,分明让咱们给他看病,这五块钱是多大的数目,他竟好意思要,我告你,爹,如果真等他来,他大嘴叉子一抡,咱爷俩只有瞅的份。”
王会计没有做声。
“对了爹,你为什么平白无故的给他五块钱呢?”
“孩子,你听没听过打耗子你还得放油纸捻子,要不它能上吗,何况是大活人?”王会计小心地审视四周说,“我在家都和你讲啥了,你咋忘得一干二净?咱们要堵住他的嘴,最好的办法就一个,给他好处。今天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嘴贴到王志刚耳朵上,“卖这么多钱也不在乎三块五的嘛,再说,我也要看情况。”手在桌上划划,“嘿嘿,是公家给和咱们给还没最终定下来呢。”
“啊,我懂了。”王志刚坐回原位。
王会计说:“你刚步入社会,需要学的东西多的是,无论你多聪明,没有经验是白扯,不过志刚你脑袋瓜挺够用,一点就透。儿子,爹相信你在不久的将来你会超越你爹我,爹以后把我的所有经验全部传授给你,到以后你一个人挎两交,干起来能得心应手些。”王志刚笑笑,把筷子和碗放到父亲面前。
“菜来啦!”伙计一阵风飘过来,旁边的人瞠目结舌的望着,哈喇子溜出多长。王志刚也没留意周围,一顿狼吞虎咽。王会计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慢点,别噎着。”
王志刚笑了笑。
王会计要了二两酒自斟自饮,只吃了几块肉,把筷子放下问道:“你来不来点什么吃的?”
“不用吃啥,这肉就够了。”王志刚挑起一大筷头儿粉条,“爹,你别光看我吃,你也吃呀?”
王会计说:“看你吃我就饱了。”起身说,“你自己吃,我吃饱喝足了,我去结账。”他走到柜台旁问,“一共多少钱?”
伙计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珠,嘴里叨咕不休。
王会计又问一句:“一共多少钱?”
伙计算道:“猪肉炖粉条三块一,小鸡炖蘑菇三块五,三两酒三毛二,一共是六块九毛二。”
王会计拿出一张大团结递给过去,伙计在手中反复看了看:“呀,这么大票,等着我会给你找钱。”王会计回到桌旁,王志刚问:“花多少钱了?”王会计说:“六块多。”
王志刚一吐舌头:“呀,这么贵呀!”
“什么贵不贵的,吃到肚里就算得了。”王会计手推开门,回头告诉儿子,“钱还没找呢,一会儿你别忘了把钱收着。”唯恐王志刚没听见,大声告诉说,“志刚一会儿你把钱收着,我先去把东西买了,等杨六子他们回来咱们就擎等着装车了。”
王志刚抬起头说:“爹,你上公销社再买回点大米白面啥的?那暂买得太少了点。”
“公销社哪卖呀,咱们能买到二十来斤白面二十来斤大米你就知足吧!这东西托销,就拿多少钱多少粮票也只能买到十来斤到头了,咱们今天也是靠面子才买得多些,你吃啊,我先走喽。”
“啊,我寻思在公销社再买出点儿呢。爹你先走吧,一会儿我把这剩的汤喝完我就去找你。”王志刚端起来喝一小口。
“太咸,少喝点,别齁着。”伙计手拿着钱,眼巴巴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满脸沮丧地舔着嘴唇,看王志刚咽汤他咽唾沫,盼着王志刚能剩点残羹。
“啊,我知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咸不咸我还不知道。”他抬头看看伙计问,“这事你也管?”伙计指指汤:“我不是管,我是问你咸淡?”
王志刚边喝边说:“正好。”
王会计出门直奔公销社走来,推开门,见买东西的人很多,特别是农用物资摊位,拥挤不堪;春耕在即,各个生产队抢购潮持续多日了。他迈步挤向人群那一刻,他猛然看见一个小女孩拨动拥挤的胯骨,边钻进去边说:“起来,我看看。”小女孩声音如此熟悉,似乎在哪经常听见过,一时想不起,她的身姿像一块磁石吸引着王会计的目光;不是小女孩穿着艳丽,而是姿势动作,像极了那个小孩,虽然个头稍高那么一点点,但从她的背影和侧面越看越像,他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默默自语: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难道真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还是我瞅花眼了。”用力揉揉双眸走进一步......
只听有个声音叫道:“别乱跑。”
循声音望去,一个个头稍高微胖的中年妇女被挡在人墙外,看起来应该是女孩的妈妈,往身上看,穿的都是涤纶之类的衣服,这样的布料王会计一眼就认得,这小姑娘是有家庭背景的,可能是她吗?他开始犹豫,翻出脑海里的记忆对比着……他突然想到好办法,待女孩钻过来时,他大叫:“小娟子、小娟子。”
“哎!”小女孩应声抬头。
王会计和小女孩面对面,虽然相距有段距离,他确定这黑发齐眉梳着小刷刷扎着红绿相衬的大绫子,面目清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就是那个小孩,转念一想:“不可能的,明明是让狼叼去了怎么可能站到这,这绝对是我瞅花眼了。”再次揉擦眼睛,定睛辨认,很怕远一点就瞅不清,他又走进一步,几乎和小女孩贴上脸。从她大眼睛小嘴,虽然稍白胖了点,但还是能清晰的辨认这个小孩就是她,因为世界上不可能长的如此相像的人,他想再确认一下,叫道,“小娟子。”
小女孩本来躲开了,听到叫声又情不自禁地又应了声。扭头愣愣地仰视眼前这个人,挠挠头问道:“你在叫我吗?”
“啊,是叫你呀!”王会计确信无疑,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能见到小娟子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他高兴不已,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望着天真无邪的小娟子眼眶里闪现出泪花,蹲下身来伸出双手低声说,“过来,你真是小娟子!你还认不认识我?”他发自内心地想抱一抱小娟子,看着还在发愣的孩子,他想搂住她。就在这一刹那,那个中年女子好像疯了似的跑过来喝道:“你是谁呀?我们不认识你,为什么逗我家孩子!我看你这人不像什么好人,离我闺女远点。”
屋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回过头看。
“她是不是叫小娟子,我好像认识。”王会计收回手说。
“叫小娟子的多去了。”这妇女情绪异常激动,拉着小女孩的手说,“咱们回家去,看这人不带好样。”
“娘,我买的东西你给我买了吗?”小女孩抬头问。
中年妇女紧紧拉住小女孩的手:“今天不买了,哪天娘再领你来买。”说着领着小女孩头也不回的走出公销社的门。
王会计随之追了出来,他还有很多话要问,可那母女早就跑出很远,他只好影在门旁偷窥母女行踪。但见那妇女一步三回头进入住宅区,在一个黑色小门旁停下。她警觉地朝公销社的向望了好一阵子,确信没人才领着孩子开开院门,匆匆进院。
王会计踮脚想看到母女俩在院中的情况,怎奈被一排高高的院墙遮住视线,他并没放弃,不停的跳动。
“爹,你躲在这瞅啥呢?”王志刚走过来问,“等我呢?”
王会计提提下垂的裤子:“你猜我看见谁了?”
“我哪知道你看见谁了。不会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吧?”王志刚轻描淡写地说。
王会计显得格外兴奋:“我看见那张小娟子啦!”他一出口,自知说走了嘴,因为他不想让这个秘密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他的家人。叮嘱说,“这事就你知我知,谁也不能告诉,就连你妈也不能说,听见没?”
“爹,我看你有点神经兮兮的,那张小娟早就变成狼屎了,你还整个看见她了,你是不是看见她魂儿了,还神秘兮兮的。”王志刚哪里肯相信爹爹凭空捏造出的谎言,笑着摇摇头说,“爹,你受到什么刺激了,说起梦话?”
王会计想,若是儿子回家和他妈学说,他妈就擅长刨根问底,事情早晚败露,告诉儿子也无妨:“爹和别人撒谎还能和你说笑,刚才我在供销社屋内试探叫她一声,她果然答应了。”
“真的?”王志刚还是半信半疑。
“那还有假,一个妇女看样子来给小娟子买东西来的,后来连东西也没买,领着小娟子急匆匆地往那边走去了。”
“什么,这根本不可能啊!”这,这赶上是童话故事啦,你没问问她是怎么被救的又如何落到那妇女家的。”
“我根本没来得及问就被那女的领走了,看那样子是怕我从张小娟子口中问出什么来,都不容我多说半句。对了,我看见她回头回脑的就进了那个院里。”王会计用手一指,“就那个,那个刷着黑漆的小门。”
王志刚顺着手指方向望去:“那离这不太远哪,不就是那个小铁门吗?”王会计嗯了声说,“我进屋在扫听扫听。”他推门进屋,受好奇心驱使,顾不得买东西,在一个人比较少的电器柜台停下脚步,手扶柜台问店员,“刚才那妇女是谁家的,倒挺厉害的。”店员打量王会计一番,边卖货边回答说:“她家姓于。”
“是干什么的?”
“在酒厂上班,是下边小公销社送酒的。”
“啊,这小女孩是他家的?”
“不是他家的是你家的?”店员警惕起来,“净问些没用的,你难道是查户口的?如果买货你就买,我这正忙着没工夫和你聊。”
“不是,我就是问问。”王会计笑问,“你这有蹚地用的二铧和三铧吗?”
“没看这摊儿卖啥的?那摊儿有。”
“谢谢谢谢。”王会计侧着身子挤进另个摊位,“有溜绳和套吗?”
“有。”
王会计说:“一样给我拿三十个。”
“好嘞,你稍等一下。”店员忙着给买货的那人找钱付货。
“志刚,进来。”王会计朝门外大声喊。
“哎。”王志刚后面跟着杨家父子。
“王会计,我们爷俩也回来了。”杨占山四处巡视说,“这人可挺多。”众人闪开一条道,他们顺利来到王会计身旁。
“看完了,大夫说有没有事?”王会计问。
杨占山说:“没事倒没大事,就是我仅剩的头发也保不住多少了。”
“剩多些算多些,只要人没事就大喜。”
“脑袋倒没事,大夫说得常年戴帽子。”
“戴帽子干啥?”
“我这可能会变成暴花秃,瞅的吓人不说还掉头皮。”杨占山小声对王会计说。
“啊,是这么回事,那一会儿就买一个四季都能戴的帽子呗!”
“我,我——算了拉倒吧,以后再说吧!”杨占山不好意思提钱。
“我瞅你的样就知道是咋回事,算了,一会儿我给我买一个就是了。”王会计一眼就看到杨占山动用的小心思。
“不行、不行,那怎么成呢,那暂我都够对不住你了,还要给我买帽子,这我可承受不了,按理说我正应该给你买点什么,哪能让你个大领导给小小社员买东西呢。”
杨占山手足无措,旁边的人把羡慕的眼光投向杨占山,有人说:“你混得不错呀!”
“嘿、嘿!”杨占山笑道,“你眼力不错啊,一眼就看厨他是我们屯子的大领导。”
“那你是领导的亲戚?”又有人问。
“我是老社员,平时和干部处的比较好。”杨占山说。
“那给你买你还推辞啥,过来挑选一个可心的帽子。”另一个摊位店员摆手招乎杨占山。
杨占山原地不动人眼瞟着王会计。
“你站着干嘛,走过去瞧瞧呗!”王会计又招乎志刚和杨六子也一齐过去“帮挑挑”。帽子样式繁多,春夏秋冬戴的应有尽有,颜色各异,大家挑来挑去眼花缭乱,最后王会计过来拿一顶深帽盔带着两个椭圆形的小耳朵的帽子翻来覆去看来看去,拿到杨占山面前说:“你看这个帽子,我看挺好的,这颜色还是酱色的,还不新鲜又不老,是不是?”
店员赞道:“你真有眼光,这个帽子什么时都可以戴,冬天戴就把耳朵一放,虽然帽耳朵小但也能盖上耳朵,这毛是纯兔子皮毛,相当暖和,等到春秋把小帽耳朵连同后面半圈往上一挽就行了。”店员拿过来做示范,“你们看这平时往下摘往上戴的这两边还有个小坑,既不滑又美观。”在自己头上演示。
杨占山笑逐颜开说:“拿来我试试大小。”
“得得得,你满头缠成这样咋试?拿一个差不多的就行啦,拿这顶就可以。”王会计指着店员手中的那顶说。店员递过来之后问:“还要点别的吗?”
“再给我拿双鞋。”王会计指着货架上的鞋。
“谁穿的?是给你自己买吗?”店员问。
王会计说:“是我旁边这两小伙穿的。”
王志刚剜了杨占山一眼,拽着王会计说:“爹、你这……”
王会计说:“你少说话,好容易来一趟街,我给你俩买双鞋也是应该的,不枉你们来趟城。”
杨家父子贪得无厌,真是来者不拒,毫不客气地照单收纳,王志刚特别烦感,心想:这样的封口费未免太大了,队里也不能任由爹爹挥大笔呀。今天白卖点东西了,都填补他们爷俩了。他不敢再多说话,只好顺从爹的意思。面无表情地暗暗运气。
“你俩瞅什么哪,快点试试呀?”王会计明白儿子心中想什么,冲着儿子说。
“王会计你给志刚买吧,别给我家六子买了。”杨占山眼睛始终没离开王志刚的脸。
“那哪成,都是一起来的,给我儿子买不给你家六子买,即使你家六子不挑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呀,六子快试试。”王会计拿起店员放到柜台上的鞋,递给杨六子。
杨六子笑眯眯的接过来,迫不急待地穿在脚上心想:都说新买的鞋特别烧脚,这回穿上也没感觉烧的慌啊,除了舒服就是得劲儿。前后左右来回看,他也是有生以来穿上这么好的懒汉鞋,黑黑的趟绒面再加上胶皮底,格外打人儿,整个人也精神许多,乐得合不拢嘴,在屋里走来走去:“穿着太舒服了,纳的底怎么好都硌脚,跟这软乎乎的又平平的胶底就是没发比。”
“大小咋样?”店员问。
“挺合脚的。”杨六子抬脚让店员看,脚趾在鞋尖动动。
“这一双鞋多少钱?”王志刚问。
“一块一毛六。”店员答道。
“什么,这么贵?做一套花达尼的衣服才二块钱不到,怎么这一双鞋的钱快做一套衣服啦!”王志刚怔住了,张着合不拢的嘴问,“难道是......是金底鞋?”
店员一笑:“你真不识货,这鞋面是小趟绒的,小趟绒贵不说,目前很少?能见到就不错了,甭说穿了。你可知道鞋底是啥材料的?是胶皮底的,是算最先进的材料,既软乎又不怕水还扛磨,布底和它就是没法比。布底的鞋,既怕烂又硬,胶底怎么说呢,我和你这样说吧,是当今高科技的东西。”
“别和我儿子解释,他不识货,你抓紧给我们算下多少钱,我们还有别的东西要买,还着急赶路呢。对了,现在能有几点了?”
店员从上衣兜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看了看说:“都快三点了。”
“你拿的是什么玩意,咋还能看出时间呢?”杨占山好奇地问。
“这是怀表。”店员告诉说。
王会计说:“拿来我看看。”王会计爱不释手地问,“这怀表哪能买到?”
“我们这就有,新到的货,我这块就是。这怀表揣在兜里用绳一连,往扣上一系还丢不了。”店员拿过两块递到王会计手中。王会计告诉说:“你们再过去买铧子,然后把那些东西往车上装,一会我过去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