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以德报怨

　　“怎么是你？”小偷尚未注意制服自己的小鬼长什么样子，只与对面匆匆跑来的小姑娘面面相觑，几乎和她同一时间，诧异地喊出声来。
　　“姬公主，你认识他？”莫声言紧扣对方的姿势稍稍松懈，姬辛雨点头，眼前这人高马大的小偷正是和她同一时间误入这异世界脱世城的原世界中年黑车司机马叔。再看他一身西装笔挺却沦落到当街偷抢的地步，倒也不以为怪，只是自己能入学隐宗学院，和他多少也有点关系，算是有恩，姬辛雨是知恩图报的人，她把随身携带的钱全数给了马叔，要求他将偷抢的钱包还给小胖莫声言，拣了个街边的小店坐下，好奇地问起他这半个月来浪迹脱世城的丰富经历。
　　马叔许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这才续回力气，反省自责道：“你真是个好姑娘，马叔没能保护你，还把你卖给了——马叔不是人！”再看看小姑娘身边肚满肠肥的小胖子，惋惜中带着自我安慰，“这位小胖哥是包你的第一位客人吧？虽然这小胖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出来玩——总好过你被那些成熟猥琐的老男人内个强。”
　　小胖子听得云山雾罩，不明所以，姬辛雨却很快听出马叔误解了自己，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羞涩与尴尬，低眉道：“马叔你说什么呢！这小胖子跟我一起上学，他是我师弟。柳老板认我做了干女儿，送我去了隐宗学院。这些天以来我过得挺好，今天学院放假，我才有时间下山来看看。”
　　上学？马叔再看二人，的确是一身学生装扮，可更大的疑虑令他头脑一炸：“你说——这些天？不对啊，我们昨天才从原世界龙炎市穿越过来，然后我把你送进了梦幻会所，这才过了一天，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叔的诧异令姬辛雨不由猜想，整整半个月里，他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脑袋被撞失忆了？原世界电视剧里经常上演这样的老梗桥段，现在看来，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辛雨问道：“马叔，你摸摸脑袋，有没有哪里被撞击的痕迹？”
　　马叔此时也是丈二和尚一个，他按照小姑娘所说，摸摸自己的短毛头顶，隐约中似乎记起一点什么，那是他一早睡醒前做过的一个梦，恍惚中自己被一根类似警棍一样的电棒击中，然后被担架抬走，送到一间周围全白的密闭空间内，周围全是人，他们都在向他问同样问题：你查到那个人了吗……
　　
　　2018年7月22日，上午。龙川省龙炎市公安局。
　　“报告局长，我们查到那个人的相关资料了。”警员黄琮将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递到局长姬文海手中，并指向显示屏中的图文信息道，“此人名叫马向辉，42岁，单身。曾经是某小学的一名游泳教练，四年前因企图不分男女猥亵多名年仅十岁的小学生，遭学生家长联名举报，被学校清退出教工队伍，后来又做了短时间的海滨救生员，还是专挑十岁左右的小朋友上下其手，给海滨游玩的父母和孩子造成很大的困扰，因他行为异常，我们曾立案抓过他，后来被确诊为颅内神经受损所致，在医院精神科接受治疗，三年前痊愈后，便一切正常，靠做滴滴司机维持生活至今。另据观察，这马向辉虽然举止怪异，但胆子非常小，从来没有对孩子们造成一点实质上的伤害。”
　　姬文海局长仔细查看这份资料，确定了这马向辉并不具备作案的先决条件，侄女和他一同失踪无影，也许正如兄长所猜，只是去到了另一个人类未知的空间。兄长和嫂子虽然在女儿失踪当日忧心不已，但一直怀着一线希望，在继续教学之余，密切关注着公安局的调查进展。为了让兄长更加安心，姬文海局长将马向辉的情况向兄长作了电告。姬文潮凭着专业的敏锐性，发现信息中的异常，回电中提醒姬局长进一步核实了解十年前被马向辉猥亵未遂的男女学生们是否有什么共同的特质。
　　警局的查验效率颇高，很快就从这几位现年14岁的孩子家长口中得知，他们的脸上都长了不多不少7颗黑痣，这也是家长们担忧的地方，个别家长以为那变态男必然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癖好，还专门把孩子带到除痣医疗机构进行微创手术。这和侄女的失踪案有关联吗？姬文海茫然无解，在他的印象中，学霸小侄女只在眉心正中长了颗并不是很明显的红痣。但查案必不能错过任何蛛丝马迹，这点认识，局长和教授是有的。
　　得知这一信息，姬文潮心下一凛，四年前女儿也正十岁，没有遭遇猥琐男的贼手，只是因为，除了接生医生和他们夫妇自己，没人知道女儿出生时眉心的七星异象，虽然停滞了对异象学的进一步研究，但专业的敏感令他不由设想：难道是有一股神秘力量穿越时空，借由这马向辉司机，寻找拥有七星附体的真命天女？这本该出现在玄幻小说中的情节，居然真实地应验在了女儿身上？与其认定女儿离世，倒不如相信女儿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完成她的使命，这样心里会更宽慰些。
　　索性按照这个几乎是妄念的思路去想，姬文潮此时唯一担心的是女儿额头是否已经重现七星，抑或女儿的七星是假，那么那几个曾经被马向辉选中的孩子——
　　姬文潮将这杞人之忧的想法电告弟弟姬局长，并要求姬局长立即将那几个孩子密切注视和保护起来，姬局长愁眉苦笑：兄长这一定是魔怔了，为了缓解兄长的失女之痛，他照做了，安排警员力量，彻查那几个有痣少年少女们的具体所在。而就在此时，警局上下收到一则紧急意外事故报道：前日参加夏令营的龙炎市20名初二学生，于今晨在龙琼湾海上项目中，游船遭遇莫名水旋涡，导致侧翻，尽管全船的孩子都穿着救生衣，海上救护队也及时出击，在搜救过程中，仍有5名学生在海中失踪……
　　
　　确定是失忆，没错了。姬辛雨见马叔眉头紧锁，艰难回忆的样子，便画个话题，不去纠结这些天他遗忘的经历：“马叔，你还记得我干妈柳老板给了你10万隐币吗？钱被偷了，还是忘记藏在哪里了？怎么沦落到当街——”
　　这一问戳到马叔的痛处，他咽了口酒，心情郁闷：“昨天拿到钱，原本很高兴，可晚上身上揣着钱，怎么也睡不着，觉得很对不起你，也想过把钱送回去，将你赎回来，我也知道那是行不通的。早上做了个梦醒来，换了身衣服，本来想着在这个地方好好找份事干，将来赚钱了，一定去找你赎罪，迷迷糊糊来到一个名为‘双周’的麻将馆，平时在家闲着没事，也搓搓麻将，自认为手艺不错，鬼使神差地就进去了，指望在麻将桌上让手头的本钱翻个倍，就捞你出来。一开始牌桌上挺顺的，谁知没坐多久，牌桌对面换了个人，那人面容奇黑，体型比我还大一轮，他说跟我单练，摸牌定输赢，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输了个精光。这地方真他么黑！”
　　“原来是这样！”姬辛雨听马叔句句不离自责和挽回错误，对其深表同情，“小胖，你知道‘双周’麻将馆吗？”
　　“这我不清楚，在这脱世城里，小赌场多如牛毛，数不过来，我知道的都是大型赌场，那些都是裴语琴家的产业。”
　　姬辛雨为马叔鸣不平：“这么个小赌场居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马叔，你带路，我们去会会这‘双周’麻将馆。”
　　第一次陪赌霸姬公主闯荡，莫声言荣幸之至。马叔见两个未成年的黄口小儿居然如此狂言，娇柔小丫头的蜕变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确失忆了很久。沿路向小胖墩问个没玩，而莫声言句句必答，也令他每每咋舌惊叹。
　　这“向阳”麻将馆正设在城区东南的街角，人来人往，流量不小。大家见中年男子领着俩少年少女来此赌场，皆以为他是拿一双儿女来抵赌资，纷纷瞅向他身边容貌甜美的少女。挨挨挤挤地期盼与他对阵，将这个甜甜小娇娘赢回去暖身，而对另一个小胖少年却丝毫无趣。不料两少年少女竟各自坐上一面牌桌，等着其他麻客们入座开场。数圈下来，二人凭借超高牌技，场场高番，这无敌的阵仗很快吓跑了大部分赌客。
　　“哟呵，这是哪来的两个毛头小儿，敢来砸我周瑜的场子！”说话间，姬辛雨转身望去，分明看见从偏门楼梯口走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凶狠的黑脸男，不禁噗嗤一笑，心道：“我当是羽扇纶巾的美男子周瑜，这模样别说被诸葛亮气死，恐怕诸葛亮也会被你给吓死吧！”
　　“笑什么！哼，有本事牌桌上见分晓！”面对萝莉小美女，这黑脸周瑜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摆着张臭脸，一屁股坐在姬辛雨对面，“小丫头，我们俩一对一，以盲摸的方式，组成一套牌型，以五分钟为限，看谁在五分钟内摸出的牌型最大。如果我赢了，就把你们两个手中的钱全留下，另外，把你自己留下，做我们赌场的镇场小姐。”
　　“没问题！”学霸姬公主经过半个月的研习，已是信心十足，“可如果你输了，你就听我的，把你早上赢我马叔的钱全部吐出来，另外，你得安排他在你赌场工作，不许再赢他的钱！”
　　赌资已定，不可变更，无论输赢，必须遵行。这是脱世城的规矩。尚未离开赌场的赌客们无心自赌，都前来观望和见证这场力量悬殊又悬念迭生的萝莉与野兽的对决。
　　黑脸周瑜让赌场侍应将两副麻将分别杂乱倒入两个密闭深黑箱子内，只留一口，以便单手摸牌。姬辛雨让小胖莫声言打开手环计时功能。计时开始后，黑脸周瑜信心满满地将大黑手伸入箱内，因为掌面宽大，同时取出四子，不消两分钟，一副胡牌已经做好，口中哼哼地等着对方这只待宰的小羔羊乖乖就擒。姬辛雨心平气顺，单手一次取出一子，速度不快，却也不慌。围观众人纷纷议论，这摸牌技能是“双周”麻将馆镇馆的不二法门，新人必死，不免为这标致的小妮子担心，但想到黑脸馆长的赢资是将萝莉小丫头留下镇场，以后可以天天见到她，又转而期望黑周瑜赢下赌局。
　　“开牌吧！”姬辛雨摸出最后一个子，盖在花牌内，成竹在胸，摊手示意。黑脸周瑜并不客气，双手紧压牌子，手法上翻，一副整齐的清一色掷地有声地呈现在桌面，带着必胜的傲气，厉声狂笑道：“哈哈哈哈，该你了，小姑娘！”众人以为小丫头必输无疑，将来能够成为麻将馆的门面，也是大家的福利，都兴奋地等待见证柔弱萝莉妹子的输牌。小胖莫声言只是窃笑，只有他清楚这黑鬼周瑜输定了，而马叔却一直战战兢兢，要不回钱没关系，既然已经出了皮肉店，可千万不要再掉进黑心场里，不然自己这一辈子都会陷入自责，不得安生。
　　姬辛雨不紧不慢，为了迷惑对方，让黑脸周瑜大喜后直接大悲，她将牌子笼在一起，然后一个一个慢慢掀开。当看客们见到前几张牌面为“中”、“白”、“九饼”、“小鸟”、“九条”，如此凌乱不堪，皆以为这丫头根本不会摸牌，完全是乱子。可当姬辛雨接下来四子翻开“东、南、西、北”。黑脸周瑜的笑脸渐渐僵硬下来，额头与脖颈上也开始沁出汗来。
　　“不会吧！她这牌，难道是——”围观者从开始的轻松看热闹逐渐将内心悬吊，心头怦怦直跳，仿佛在观赏一场惊心动魄的表演。
　　第十张，一饼；十一张，一万；十二张，九万；十三张，“发——发——发——”众看客随着战局的斗转，又倾向于这无惧无畏的小姑娘，齐声喊道。最终的揭晓，不负众望，确是“发”字。
　　“十三幺！她居然摸出了十三幺！”众人的惊叹令马叔大大舒了口气，黑脸周瑜也由开战时的颐指气使，傲慢无礼，态度上陡然发生180度的转变，他命人将马叔的赌资取来，双手递给姬辛雨，并诚挚拱手道：“小姑娘，我输了！那个——老马，以后你就在我们‘双周’麻将馆工作，有我一口饭吃，就保管饿不死你。”
　　全场赌客们竟然齐刷刷地鼓起掌来，姬辛雨注意到刚才在桌面上输钱的赌客都回来凑了这热闹，便嘱咐小胖，将之前所赢，尽数还给输钱赌客。那一刻竟有一种做江湖侠士的爽快。二人将马叔安顿好，正要转身离开麻将馆，又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叫住姬辛雨：“别急着走啊，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