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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长篇】人生到处知何似(18、可怜的嫂子)

作品名称:人生到处知何似      作者:特快专列2011      发布时间:2012-09-17 22:42:41      字数:3109

  车到小城,城市已被雪盖了一层。我僵直的身体,艰难地从车上搬了下来,脚踩在冻得冰硬的石咋上,溜溜的滑动,一颤一滑地把心荡悠着。心在无着无落的半空中悬着,心里总是不相信踩在冰面上的脚,心里总是认为身体随时都可能摔在坚硬的被冰裹紧的石咋上。我缓慢地走着,四周飞动着飘舞的雪花。
  走回宿舍,天已经露出了曦微的亮光,凌晨来了。走到宿舍楼前的门口,就看到雪地上深深的钉了几排脚印,看得出有平底的脚印,有高跟鞋的脚印。越走近楼里,就能迎面遇上了几个蓬头艳装的女子,令人伤感地擦过我的身体,偶尔还能看见这些女子身边的男子。这些男人虽然把头低着,我还是能认出熟悉的他们来。我们互相都用第六感官去看对方,而拒绝用眼睛。
  我突然想起,这两天正是刚发了工资的日子,这些孤独男人的荷包暂时是鼓的,鼓起来的荷包需要在喂饱他们被饿坏了的肚子的同时,也喂养他们焦躁的身体。
  我快速地走进楼去,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在一夜的雪飞风吼中,楼道里还残留了淡淡的淫荡气味。
  走上楼,我对面的小房里早早地亮起了灯,门半开着,红红的灯光铺在地上。我伸头进去看,夏嫂坐在角落里,身旁是一个烧得很旺的蜂窝煤炉子。在夏嫂的对角,堆满了啤酒瓶和白酒瓶。
  看我伸进头去,坐在那里打着毛衣的夏嫂,抬起了头,我看到她的眼睛红得象桃子。屋子很空,除了几样做饭做菜的锅、碗、装作料的瓶瓶罐罐以外,就是无限繁多的酒瓶。
  “他又打你了?”
  夏嫂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都写到了脸上,我是多此一问。
  我即使知道了答案,也是没有办法给予这个沉默的女人任何形式的帮助。我用长长的目光,看了她一会,缩回了身子,开了我的门。门内的黑暗夹杂着粗暴的寒冷扑来,没有想象中的温暖。我走进屋去,窗户忘记关了。整个小屋跟寒冷的天地连成了紧密的整体。我赶紧迎着那团灰糊糊的方框跑过去,把窗户关上。关上窗子,窗外的寒冷被切断了。我回转身,看着寂寞的小小空间。灯也不开,一屁股坐到床上。床上就像一块冰冷的砖头,咯着屁股。坐了一会,屁股下渐渐软和了一些,我动作迅捷地脱了鞋,衣裤不脱就往被窝里钻。
  张平搬离小屋后,小屋里的人气在逐渐的散去,空洞的冷漠占领了他原来拥有的那一半空间。
  轻轻的敲门声,我很奇怪,是谁?开门一看,夏嫂站在门外,右手里提了一个暗红色的热水袋,左手上是一个烤得很黄的馒头。
  我把门拉开,夏嫂把馒头塞在我的手中,她擦过我的身体,走进屋去。暗黑的屋里,没有开灯,夏嫂的身体轮廓萤萤地亮着一层暗红色的光。人走进屋去,麻利地把热水袋放进我的被子里。
  “你又去找周玉晶了?昨晚在哪里过的,你看你被冻成了什么,一块豆腐?”
  “嗯。”
  “昨天找到她了?”
  “嗯。我们彻底断了。”我低低地哭起来,从周玉晶的小屋里出来,我一直都是木木的,现在感觉到一点暖和,我的悲伤原本是凝成坚硬的冰块,现在如雪崩一样奔腾而下了。
  夏嫂抱住了我,我的身体在夏嫂软软的身体找到了依靠。“不怕,一个小伙子,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跟周玉晶断了,就找李玉晶王玉晶,总有个玉晶会看到你的好,爱上你的。”
  “我不想信会有什么玉晶喜欢我?我觉得我现在看什么都是灰色的,我不相信有什么爱情。”
  “会有的,一定会有。你们文人不是常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吗!我们粗人就爱说‘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到处都是’。”
  我压抑着我的哭声,在我内心深处,我还不想把睡在隔壁的夏哥惊醒了。低低的哭了一会,我平静下来,放开了抱住的温软身体。夏嫂的身体有一股淡淡的洗发香波的味道,她可能才洗过澡或者是洗了一个头,不过这种气味让我觉得很依恋。
  这种依恋的感觉让我觉得可耻。我在头脑里,拼命地排斥着这种感觉。但那中感觉萦绕在脑际,很顽固。我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我把脑袋扭过去,看看窗户外面。我觉得我心里那种可怕的心思,无端地泄露出来了。
  幸好没有开灯。我庆幸这样的黑暗。黑暗可以让我的心稍稍安定一些,不然我得去找个缝隙钻进去。
  我把捏在手中的馒头拿起来,凑到嘴边去咬了一口。馒头身上还留有一些淡淡的温度,让冰凉的嘴感觉到亲吻的热度。脆黄的馒头,有麦子的清香。我用嘴咬了一口,狠狠地吃起来。我身上的冷还没散去,顽强地盘踞在我的骨头缝中。我坐到床上,被窝里的热水袋发散着浓烈的热气,猛烈地冲进我的身体里,真是让人昏昏欲睡的舒畅。
  “他怎么又把你赶出来了?”
  “不是刚发了工资吗?他出去赌钱,从星期五出门,一直打到星期天下午,把工资全都输光了,回家来喊我再拿钱给他。我说没有钱了,他说前几天我才交了几件毛衣的货,收了四百块钱。我说这个钱是我和儿子的生活费。他说我和儿子的生活费两百块钱就够了,另外两百块钱先拿给他去翻本。我死活都不同意,他就打我,然后把我赶出来了,我没地方去,只能坐在对门屋里打毛衣。我的命太苦了。我以前以为找到个有工作的人,生活就有依靠了,谁知道会是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人?”
  我想起被张平“关”在外面的那个晚上,也是因为夏哥输了钱,回家找夏嫂要,夏嫂死活不给他,他就把夏嫂赶到了门外来。我半夜起床看见了,把我吓了一跳。待我看清是夏嫂,我把她从蹲着的地上拉起来,她的脸上尽是泪痕。我不敢看她的脸,我看着黑茫茫的过道,心里闪过这一间间蜂巢似的小屋内的那些男男女女。一个孤独的夏嫂,悲伤中还不能象我们这些男人一样,去敲开某个熟悉朋友的门。她连跟谁挤着凑合渡过这茫茫的黑夜的机会都没有。
  那天晚上的情景,让我很被动。当时我只穿了一条短裤,身上裸露着,瑟瑟地抖动,身上的皮肤冒起一颗颗的小疙瘩。我该怎么办呢?我想起林梅,我说我有个同事,家是安在家属区。“夏嫂,要不去林梅家,跟她挤挤,或者在她家将就睡一晚沙发也行啦!”
  夏嫂摇着头。我说我去把衣服穿上,然后带着她去。无论我怎样提议,得到的只能是摇头。在宿舍楼黑黑的楼道里,隐隐的可以听见墙后面的鼾声。我只穿着短裤,身上瑟缩成一团,样子实在不雅又难堪。
  “我是心里难受才蹲在这里的,这也让你看见了。”夏嫂推我的力气很大,“你快回去睡觉,我一会去对面这间用做厨房的小屋子里。我坐着打打毛衣,很快就会过去的。”夏嫂用一双冰冰的手,伸到我的胸前,胸前的胸大肌贴在夏嫂的手掌上,那两个手掌,滋滋地冒热气。她推我走,我的心狂乱地跳动着,我的脸一下子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我一溜小跑,跑走了,夏嫂的一双手烙在了我的胸前。
  夏嫂一边说,清清亮亮的泪水,悄然地在脸颊上流淌。我说,“我走,你不要蹲在门边难受了。”我跑了几步,心里实在有些不舍。停下脚步,回头来看夏嫂,她那双温柔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我真想冲上去,抓住夏嫂的手,对夏嫂再说几句什么。夏嫂朝我挥着手,我只得跳着在冷寂中冷透的身体,赶紧跑进屋去了。后来怎样?我并不知道,可能夏嫂在楼道里一夜坐到天亮,也可能坐一会,等痛苦稍减以后,到那间空空的小屋里去。可对于夏嫂的痛苦,我只能抱以长长的叹息。叹息完后,我的眼睛就架不住压在上面的千斤铁块,充满羞愧感地慢慢合上了。眼角流出感知生活艰难的泪水。
  夏嫂的声音,幽怨而淡然,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你可以离婚啦!”
  “不容易。对于女人,很难走那样一步的。”
  “你是太懦弱!”
  我的声音有点大。声音出口,我又感觉到后怕。我张皇地在黑暗里看看。我什么也看不到。在墙的后面,睡着一个男人。我也有些害怕那个男人,如果他趁醉把我狠狠打一顿,我能怎么办?
  夏嫂的身子慢慢往后退,“女人一旦嫁人,命运就被安排了。我能怎么办?这就是命,命里该受这些苦。”
  我看着夏嫂慢慢往后退。她的声音很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度。飘到耳朵里,却又觉得像巨大的鼓在敲。夏嫂退到门边,打开门,出去了。
  屋子里又陷进了一片虚空。我呆站在黑色里,茫然不知所措。身后窗户上的灰白色,在渐渐变得明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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