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暨 第一章 思归

　　每个地方都有一座小小的城，离田野太近，带点泥土味。
　　小小的城装不下人们的野心，特别是年轻人想要的天地。
　　人们争先恐后地弃它而去，怀揣梦想到大城市打拼，直撞得头破血流，梦碎幻灭。
　　心灰意冷之下，人们开始怀念小城，想念它的山青水绿，鸟语花香，怀恋它的温暖与宁静。
　　回望来路，欲寻归处。可是这颗漂泊的心，在小城，还能找得到它的位置吗？
　　
　　第一章思归
　　
　　从三线城市出差回来，还沉浸在小城美丽景色、美味食物、美好人情的回味之中。
　　三天两夜，新鲜的空气，叫锦江的河，不知名的烂漫小花，婉转的鸟啼，一派自然的景色；异于他乡的人文，散发出独有的魅力，一切都让人乐不思蜀。
　　像做了一个绿色的梦。梦醒，就要归去。
　　可是，归何处呢？
　　这次短短的旅程，更坚定了我心中的某些想法。
　　回省城车上，堂妹发微信过来，说过几天要来广州玩，言语间尽是对大城市生活的艳羡与向往。
　　我不禁苦笑，十几岁的孩子哟，是梦想着高飞的小鸟，没有经历过独行的孤苦和一个人穿越暴风雨时的挣扎，怎么会怀念巢穴的温暖呢。
　　我的回复尽量平淡，对她那些豪言壮语既不鼓励也不打击，不试图做前辈们做过的——循循善诱，谆谆教诲，说什么珍惜现在的时间，上学时期是最无忧无虑的，认真读书，不然以后会后悔。
　　叫像她这个年龄的人珍惜小城小镇的慢时光，说什么平淡是福，初生牛犊们只会嗤之以鼻吧？他们恨不得快快长大，以最快的速度飞离这困住他们的小牢笼，到外面广阔的天地去大展宏图，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宏图将会是什么样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们，眼里心里只有远方。所有的梦幻发生地都应在远方。
　　诗和远方固然美丽，远方既已遥远，而什么是诗，惯于强说愁的少年们怎么懂呢？在于青山间绿水边罢。
　　就算懂，也没有人在意吧？
　　曾几何时，我也做过远方的梦，只是现实中的人，刚入梦便要梦醒，只留下一些梦不成的痒。
　　去流浪，去漂泊，去万水千山走遍，不留恋过去，不思虑未来，只管脚下。一直走，一直走，直走进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然而，没有这份勇气。
　　梦想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其无限的可能性。小时候总想着长大后怎么怎么样，等走到那个点的时候，才发现，咦？啊？噢！原来不是这样的！一个个可能都变成了不可能！
　　想象是不用顾虑现实的，而在现实中，现实逃不掉，绕不过。
　　有几个人能到远方？远方的故事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太多太多的人到不了远方呵。
　　远方在想象中美丽！
　　在家乡小小的天空下，远方是没有见过的风景。出门在外，远方是家乡袅袅的炊烟，淙淙的山泉水，青山碧野，水阔天长。
　　在车上昏昏然，难得有时间让思绪乱飞。
　　开始想念家乡了。
　　大城市生活工作的烦乱让人厌倦。
　　每日奔波劳碌，无非是为了赚钱。但普通工薪阶层，工资被房租打劫，时间被交通谋杀，步履匆匆，心内惶惶，得到的是什么？徒增岁月罢了。
　　都市生活令人焦虑。时间过于精确，快节奏的生活本是为了加强时间的利用，但时间被分割成一块块、碎片化，思绪时断时续，注意力分散，到头来做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永远觉得时间不够用。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一个月又一个月，年头到了年尾，时间流逝的速度快得让人恐慌。
　　年岁、未来剩下的日子，都是可以清清楚楚计算的。措手不及的、青春走了，惊慌失措的半睡半梦间，今夕何年？
　　几时蹉跎了岁月，事无一成！？
　　以前总有种急迫感，感觉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什么事情来不及，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近一年来，总是莫名的感到恐慌恐惧，无形的压力逼得人发狂、喘不过气来。恍惚中想，这般为何？
　　是自我怀疑吗？
　　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自高中以来，求学、工作，离家是越来越远，爱笑爱闹的人也变得安静起来，内心越来越有孤单的感觉，曾经“挥斥方遒”的意气散得差不多，理想沦为空想。
　　渐渐地感到厌倦，厌倦那些所谓的追求——或者自己也不知道在追求什么。名利财权吗？那是比远方还遥远的。
　　有些东西，分不清是追求还是只是欲望，欲望总是堕落的。
　　欲望过多使人痛苦，求之不得徒增烦恼，既痛苦烦恼，何必执着？以前总以为自己的心很大很大，大得可以装得下整个天地。如今在这大大世界里，心却越缩越小，小到看不见自己。
　　那些遥不可及的追求，目标，如果一直努力地前进，总会得到些什么，总会实现一些什么吧？
　　只是，得到了又怎么样？那些追求的，真的是重要、想要的吗？人生短短数十秋，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值得的？
　　能量守恒，得到什么，必以失去什么为代价。可以得到什么是未知的，会失去什么却几乎可以确定——时间，并那时间里的亲情。春花秋月，夏雨冬风，一切细碎的美好，我们慢慢失之交臂，却也慢慢习以为常。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我们常弃无价之瑰宝而求有形之物质，结庐在人境，车马日夜喧，在物欲的刺激下，心日益浮躁，人也渐渐迷失了方向。
　　我不想“一去三十年”之后，再来“觉今是而昨非”。碌碌无为，不如归去，临水放舟，或可得半世清明。既不能上天揽月，不妨坐地观天。登不了珠穆朗玛，去不了撒哈拉，也应看几场日落，追几回日出，数一数星星，赏几度月圆月缺。
　　住在村里，镇上，山水小城中，地偏心自远。如果只是为了生存，何必一定要自困于围城、混在都市中苦苦挣扎？
　　如果是为了生活，那为何要活得如此不堪重负？生活不是这样的，就算没有诗和远方，也应有满目的翠色，怡人的花香，悦耳的鸟鸣，而不是满眼冷冰冰的钢铁森林、散不尽的汽车尾气和侵扰神经的噪音。
　　除了维持基本生计的工作，谋杀时间生命的交通，污染，噪音，普通工薪族又能得到什么？“钱途”已是渺然，所欲何为？所求何事？
　　有人说，在城市生活方便呀，交通方便，购物方便，会友方便……
　　只是，城市太大，再方便的交通也耗杀不少时间，物质的丰盛带来的是各种账单，人也随之成为物质的奴隶。
　　说到会友方便，呵！亲朋好友也有同城的，一月又见几回？同学发小，虽也相隔不远，一年又聚几次？都说忙，约起来时间都对不上，渐渐地就失去了热情，于是各自越来越宅。
　　囿于方寸屏幕之间，以前还通通电话，现在维持交情则是去朋友圈点个赞、发个评论。
　　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生娃啦，谁谁谁买房、买车了，去了国外旅游……对不起，恭喜祝福都没有及时送上，只在这一刻翻朋友圈才知道。迟到的祝福显得没有诚意，那我就不送了。
　　谁在朋友圈吐个槽，发了个牢骚，或一些信息量颇大的感言，想去询问安慰一番，打开了私信窗口，却无从说起，毕竟不知彼此近况，说什么都可能有显唐突。于是只有默默路过。
　　更多的是各种食物的摆拍，乃至各种广告以铺天盖地之势不断刷屏，得了，干脆朋友圈都不看了。不是我不关注你，只是我懒，不是你不记得我，只是你忙。于是，感情貌似真的慢慢变淡了。
　　什么时候爬过山，什么时候去过公园，最喜欢的逛街也没几回吧？网购，等快递，收快递，似乎更有快感。
　　早上，睁着不甚清醒的眼睛，匆匆忙忙赶上班，早餐不一定来得及吃，搏杀在汹涌的人潮车流之中，到了上班地点已觉疲劳。匆忙开始一天紧张忙碌的工作，匆忙吃个快餐作午饭，带着尚未消化的食物继续工作，晚上或有加班，然后再经历一场与车流人潮的搏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随便打发晚餐，连打一通电话给家里的时间都懒得挤，只觉一天下来，自己的人生无甚收获，赶紧刷刷微信微博，发个朋友圈，创造一点点的存在感，晚睡，觉得只有睡前这段时间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次日，再带着缺眠的身体，重复上一日的流程，无趣的循环。
　　疲劳，厌倦，前途茫然，身心昏然。
　　就像在原地拉磨的驴，以为自己在前进；像被关进笼子里踩轮子的仓鼠，以为自己可以冲破牢笼。
　　车入城郊，已经开始塞车，硬生生把两个小时的车程塞成四个半小时。焦急，烦躁，生气，愤怒都没有用，已经习惯了。眼睁睁地看着车站入口就在对面不到十米的地方，但坐着的车一动不动，三十五分钟后才慢慢进站。
　　有轻微鼻炎的鼻子，刚进城就感觉到空气的变化，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
　　霓虹闪闪，在城市浑浊空气的包裹中，更显梦幻迷离，熠熠生辉。大城市的灯红酒绿，给人多少心醉神迷，就让人有多么欲罢不能。
　　回到住处，已是８点多，随便吃个快餐，磨磨蹭蹭，洗洗刷刷，上床已近１２点。窗外，无半点星光，照亮夜空的，是城市的灯。
　　明天又是一个繁琐无聊的工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