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下午，许颜芹随宋达来到“中山化工有限公司”，老板章铎出面接待。宋达介绍后，章铎客气地：“许部长，我见过你的。”
　　“不好意思，一时想不起了。”
　　“这不怪你，当时拿了汇票要货，周总带我去财务室，你只看汇票不看人，所以，我认得你，你不认得我。”
　　落座后，章铎问起周如生近况，宋达绕开，说：“我们不提他，我的任务是把许部长介绍给你，以后业务上由她跟你合作。”
　　章铎叹气，摇头：“你们公司太小了，货供不应求，为何不扩建？我对周总说，想见一下安老板，他就是不让，搞得我好像不够级别。许部长，初次见面，我冒昧地提个条件，下次一定带上安老板夫人，否则，你们的生意我不做了。”
　　许颜芹笑着：“章老板要见安夫人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可否说来容我带给安夫人。”
　　“以前托周总带过，石沉大海。”
　　章铎瞥宋达一眼，脸上露出，替我说吧。宋达犹豫，还是说：“章老板要包销清源生化全部产品，这个，安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章铎不满：“没说包销，只是我在香港注册了一家公司，产品可以通过香港直销东南亚各国，需要的量大一些而已。”
　　宋达咧嘴笑：“你一开口要几千吨，我们每月的产量都给你还不够，跟包销没什么区别。”
　　许颜芹笑而不语，心里说，莫不是周如生的诡计吧？你这一包，清源生化丢弃的是整个市场，只有傻子才会中计。
　　章铎四十来岁，个头不高，宽头大脸，敦厚笃定，看上去不像怀揣叵测之人。许颜芹审视间，章铎用轻蔑的眼睛看着宋达，抿着嘲笑，说：“当然，国内柠檬酸厂多了，哪能指望某一家。只不过是，品牌杂乱，价格也不一样，影响客户心理，让他们感觉出我在产品上没有固定的合作厂家。”
　　许颜芹说：“章总要多少，我给就是了。”
　　“此言当真？”章铎一愣。
　　“我是搞财务出身，一个小数点都不允许出错，更何况对一位合作多年的客户。”
　　“果真！”
　　许颜芹笑着，脸上露出，不真，安夫人会派我接替周如生。章铎看着许颜芹，逐字吐出：“我要五千吨，一水柠檬酸，一个月内交货？先付款，价格照旧。”
　　许颜芹沉思片刻，心里极快运算，从山东，安徽调运散装柠檬酸价格，后期加工费用，很快得出结果，笑着：“我想应该没问题，只是这么大的数额，我需要向安夫人汇报，明天答复你，好吗？”
　　章铎瞪大眼睛，微微启开厚厚的嘴唇：“商场无戏言，半个月前我才和周总联系过，他说三个月内也拿不出五千吨柠檬酸。你们才开工，就是把全部的产品都给我也只是三千吨，许部长如何说可以？”
　　“你信他，所以才刁难我。但我从不受人刁难。信我，明天给你正式答复，我可以表态的是，一旦安夫人同意，不怕你在合同上提高违约金。”
　　章铎慢慢摸过桌上电话，说：“订一个包厢，晚上六点。”
　　许颜芹给宋达递离开眼神，说：“章总，告辞了，希望我们初次见面能达成一点儿交易。”
　　“请留步，晚上一齐吃饭，然后一起去看岐江夜景”
　　“谢谢章总美意，来日方长。”
　　章铎不再坚持，让秘书送宋达和杨瑞霞先走，自己送许颜芹回宾馆。宋达知趣离开，章铎凝神静气：“五千吨，你哪里来？”
　　“看得出，您是一位极富挑战的老板，对你不该有丝毫隐瞒。是，我们现有的生产线不可能满足你的需求，但我以为设备是死的，人是活的。”
　　“恕我愚钝，许小姐直言。”
　　“我可以从其它厂家购半成品，经过后续精加工，一个月加过五千吨不是问题，而且还不会占用日常产量。”
　　“那，质量能保证。”
　　“柠檬酸的质量主要体现在成色，结晶，含水量，这几项指标都靠后道加工设备和工艺完成，我们厂在这么方面有绝对的优势。”
　　章铎疑惑：“老周那么精明的人，怎么没想到？”
　　“他怎么会想不到，只是不想做，因为对厂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噢，这样一折腾，增加了许多费用。那，你的安夫人能同意？”章铎越发困惑。
　　“能！一定能。我这么做有一个理由，眼下公司正着手扩建，要不了多久，清源生化将是国内柠檬酸行业首屈一指的大厂，在这之前，必须先在市场上杀开一条血路！”
　　“呀，呀！许小姐心胸坦荡，肝胆照人，一席话说得我热血沸腾！你果敢，气魄！让我从心里钦佩。经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走，我送你。”
　　路上，章铎问起周如生的事，言谈中透露：“老周说，他很快要东山再起，届时，让我来包销他的产品。许小姐，依你看，他的愿望有几分实现的可能？”
　　“对他，我不好说什么，至于说东山还是西山，你能看见，我也能。”
　　“说的好。我关心的只是产品，价格和质量，至于什么山一点不重要。”
　　两人说着话，轿车抵达宾馆，许颜芹下车，见章铎也下车，脸上露出送她上楼的神色，伸手与他握着：“章老板，感谢你给予我这样的礼仪，明天见！”
　　“拜拜，明天见。”章铎挥一下手。
　　许颜芹后退几步，目送章铎离开，轿车消失后，她仍然伫立，脑子里萌生一个对付郭连成的契机，只是一时半会不太清晰。她不想进房间，信步往前走着，聚精会神地探寻懵懂中的契机。她越想越头晕脑胀，索性把一团紊乱的思绪撇开，心里说，当务之急是落实对章铎的承若。五千吨半成品柠檬酸，加工后每吨至少有四百元利润，完成合同，公司可获利二百多万，这样的好事周如生为何不做？
　　许颜芹感到困惑，忍不住拨通宋达手机，得到的答案是：“周总以前建议过，雪梅不同意，说，赣都柠檬酸在粤闽两省是名牌，万一此事传出去，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砸牌子，得不偿失。”
　　许颜芹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懊恼地直拍头。她昂起头，仿佛问张雪梅，怎么办，一出来就出丑，不但让周如生和宋达耻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客户。
　　幸亏没有给安夫人汇报，不然，别说总经理了，只怕销售部长也当不长。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呀！算了，算了，好在此事还没传出，在章铎一个人面前失信不算什么，就说安夫人不同意。
　　许颜芹打定主意往回走，刚进房间，郭连成打来电话。瞬间，脑子里闪出一道亮光，何不让他戴上这顶被人耻笑的帽子，让我既不失信与客户，又不让安夫人失望。她坐下，杨瑞霞递一杯茶，径直出门。
　　“颜芹，种种迹象表明，乌兰格格奇要出山了，我这个职位只是暂时。你说，这个安夫人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你我对她可以说是忠心耿耿，恨不能把命都押上，怎么还换不来她的信任！”
　　“郭总，你多虑了吧。在我看来，乌兰格格奇的确比你更适合管生产，她上来，你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总经理的职位不是空着，你不该急的。”
　　“唉！若是真的是这样，我……”
　　“不说这个了，你稍安勿躁，很快会有结果的。向你汇报业务上的事，中山市有一家客户，提出要五千吨一水柠檬酸，条件是先付款，一个月内供货。”
　　“不可能的！两个月也不能。”
　　“是呀，所以我没答应。回来路上莫名地想，若是宜春厂启动就好了，咱们可以买半成品，只用后道设备加工，别说一个月五千吨，就是一万吨也不是问题。”
　　“我想想……颜芹，让我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我都算过了，每吨柠檬酸净赚四百元，五千吨，整整两百万。”
　　“颜芹！挂了，让我好好想一下！”
　　许颜芹站起，脑子里一片空灵，推测郭连成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在诸多的反应中哪一种可以利用，最终转换成利器，一招让他毙命。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许颜芹以为是杨瑞霞，应声“请进”，进来的却是宋达，脸上挂着心事。
　　“什么事？”
　　“老郭给我电话，问我们见章老板的事，还要了章铎电话。我问什么事，他说没我的事，只是问一下顾客对产品的质量有什么建议。颜芹，你把章老板要货的事说了？”
　　许颜芹压抑着内心的惊喜：“是呀，怎么啦？”
　　“哎呀，我就猜着你会这么干，算了吧，不能答应。”
　　“为什么，就为雪梅那句话？”
　　“颜芹，这事换了别人，我还偷着看笑话，我俩这种关系，不会看着你做傻事的。不是别的，我敢打赌，你这么做不但对公司没好处，对你个人也不利。安夫人那么精明，可能一时想不到张总考虑的那一层，可是，事后一定会有人告诉她的，那样，你就彻底完了！”
　　“谁会告诉她？你吗？”
　　“不可能是我，有人——你应该明白是谁！”
　　许颜芹心里说，噢，知道了，周如生。他可能不会直接告诉安夫人，只需对乌兰格格奇说就可以了。
　　她沉思着，伸出一只手让宋达握着，漫不经心的口吻：“宋达，我只是如实向郭总汇报，具体怎么定不关我事，你也不要过问，好吗？”
　　宋达点头，先是握着许颜芹的手，忽然拥抱着亲吻，许颜芹推着，说：“小杨看见了不好。”
　　“不会的，她去洗车了。”宋达抱起许颜芹，两人滚在床上。
　　许颜芹让他吻了一会，正色地：“双杨过世不足百日，我不能的！真的！”
　　宋达不悦：“是他把我们拆散了，你还念这个。”
　　“你现在过得不是挺好吗？”
　　“两口子之间的事，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颜芹，自从季双杨死了，我一直在想，我两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了？知道你担心影响，为了你，我可以离开。”
　　许颜芹知道这是假话，切当真话听，说：“我若不想，向谁借钱不行非得问你借。只是现在不行，不为别的，就为想给你一个足够的时间，免得日后吃后悔药。”
　　说话间，许颜芹的手机响了，章铎打来电话：“你们的那个老郭来电话，问我们说的事，听口音他很感兴趣。许小姐，看来我们第一次合作大有希望。”
　　“呵呵，希望如此。郭总都说了什么？”
　　“他就是问价格，付款方式，还有今后的要货情况。我说，如果合作愉快，今后每个月要三到五千吨。本来不想给你打电话的，因为他最后说一句，让我不要把他给我打电话的事告诉你，我听着不舒服。他原话吞吞吐吐，大意是，你若知道他向我核实情况，好像他对你初次出来搞业务有点不放心似的，总之就这个意思。说实话，我以前见过老郭，还是他当厂长的时候，一脸的装腔作势。至于业务的事，我相信你。”
　　“没事，他给你电话，那是领导出于对属下关心，我挺高兴的。章总，等这事定下来，我再给你联系。”
　　许颜芹挂了电话，宋达猛地跳下床，骂道：“什么玩意！以前张雪梅当副总，从来不干预销售方面的事，这个王八蛋，不但干预，电话打到客户哪里了！这么搞，你我日后怎么工作？”
　　许颜芹感觉郭连成的电话马上要进来，想让宋达回避，急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见宋达望着她的眼里藏着嫉恨，说：“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颜芹，有句话我非问不可！你和他到底有没有那种关系？”
　　许颜芹扭过脸，想着季双杨遗体的样子，泪水潸然落下，猛地转过脸，恼怒：“滚，滚出去！别人可以说，你也这么说！”她见宋达不动，下了床，哭喊着把他推出去，“咚”的一声关上门，上锁。
　　宋达在门外喊几声，认错，哀求。许颜芹进卫生间，用冷水冲洗脸，准备接听郭连成的电话。门外传来宋达对杨瑞霞说话的声音：“为了工作上的事吵了几句。杨小姐，让她消下气，到我房间里坐会。”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响了。
　　许颜芹冲向茶几，眼睛盯着鸣叫的手机，深呼一口气，浑身颤栗，心里默念，上天啊！保佑我报仇雪恨！话音未落，极快拿起手机，平静地：“喂，郭总。”
　　“颜芹呀，此时此刻心里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
　　“怎么啦，你别吓我——”
　　“没事，就是太激动了。我觉得，这一刻就像驾着滑翔伞在天上飞行，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哎呀，不就是股金的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点不放心上，何去何从，让安夫人定夺不就结了。”
　　“不是，绝不是这么简单，目前的情况很玄妙，股金只不过是序幕，真正的大戏还没开始。有句话，我一直不愿意说，在安夫人心里我只是个过渡，真正的人选是乌兰格格奇。格格奇这个人，过去对我多有误会，一旦局面稳定首先要拿我祭刀，总经理的职位不可能是我，当然，也不会是你，我猜想是祝姣曼。”
　　“不可能的，祝姣曼在监狱。”
　　“你呀，要知道监狱是有门的，能进去就一定能出来，不然，安夫人为何不惜放弃杀夫之仇也要挽救周如生小命。周如生不死，祝姣曼就没事，一旦出来，马上会委以重任。我说句你不高兴的话，别人不懂你的心思，我懂，舍弃了财务部长意在换取安夫人信任，殊不知歪打正着，了去她一块心病。”
　　许颜芹沉默，表示默认。
　　“颜芹，我再向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本来，我是想过几天向安夫人推荐乌兰格格奇的，自己搞销售，只是被你抢先了。思前想后，只有启动宜春，我还有希望。宜春厂一动，一下多出两个职位，这样，你我的问题都解决了。”
　　“现在你说这些干什么？我想过了，当销售部长也蛮好，能为公司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没有别的，挂了！”
　　“看，就知道我的话你听不进，可我还得说，现在有一个机会，只是担心你敢不敢做？”
　　“先声明，无论安夫人信任与否，我都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一样的，我和你一样的！启动宜春厂，利用现有的设备搞半成品加工，对内，说是生产，对外说是从赣都老厂调来的半成品，公司的品牌不会受损，同时扩展市场，产出利润。”
　　“呀，这主意好！不如向安夫人汇报，相信她一定会支持的。”
　　“不可！万一她不同意，我们就没退路了。”
　　“可是，不经她批准，合同没了主体，不好操作呀。”
　　“这有何难，我打算先注册一个公司，叫宜春清源生化有限公司，先把包装柠檬酸业务搞起来，安夫人认可，再把这个公司所有的活动纳入公司业务，若不同意——那，我决心继承安南山遗志，把宜春厂搞起来！颜芹……人生能有几回搏！有安南山做榜样，我们一定能成功的！你是精通财务的，不用我说也知道启动后续设备所需费用，不就是祛色，离心和干燥吗？用工量极少，产出极大。现在柠檬酸正处于卖方市场，我们苦干两年，整套设备的欠款就可以全部还清。到那时，再考虑生产的事。颜芹，拿出一点干大事业的精神。尊严，地位不是别人给的，要靠自己打拚！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背叛安夫人的意思，就是要做成一件对公司有益的大事，让安夫人看看两边的厂一起生产将会给清源生化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许颜芹仿佛看见猎物进入射击范围，忍着内心激动，说：“你别把话说这么严重，安夫人何等精明，她怎么会不支持呢。再说，宜春启动后也不占资金，两年白白得到一个厂，她怎么会拒绝呢？”
　　“我巴不得是这种结果，那时，你我是清源生化当之无愧的功臣，看有谁还敢说革除你我的股金！”
　　“是啊！就得做出点成绩给这些目光短浅的人看。当年雪梅若没有惊人的业绩，谁会服她，你说吧，我觉得可行。”
　　“好，有你的支持，这个计划就成功了一半。我马上让宋达回来，你明天一个人去章老板那里，说，公司同意每月供应五千吨柠檬酸，只是需要等宜春的分厂启动。还要告诉他，宜春柠檬酸厂主要任务就是保证他的量。颜芹，合同不要用赣都清源生化，要用宜春清源生化有限公司名义。这样，我们可以进退自如，你明白的。”
　　“注册公司需要法人、资金、场地，这些怎么办？”
　　“好办！注册一个公司不就需要五十万吗，这个钱我借。”
　　“借？问谁借？这么大的数额。”
　　“这个你别问，我用房子和十五万股金抵押，三个月还款。你到了宜春，我一定能把款汇过去。颜芹，说心里话，这么做我一点不担心！不担心安夫人不同意，也不担心她同意，更不担心操作的过程会遇到什么困难，我——什么都想到了，没问题！”
　　许颜芹长出一口气：“是，应该没问题，合同一签，款到账，先支付八百万给宜春厂，剩下的足够买半成品原料的。郭总，我觉得这么做出发点是效忠公司，心里非常踏实。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去见章总，然后直接去宜春。”
　　“好！我这就给宋达打电话，让他把车带回来。”
　　挂上电话，许颜芹“噗通”跪下，向四方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