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正原因

　　也许，好奇才是蓝天非诗接受这份工作的真正原因。她想要知道，为什么一个看起来那样冷酷又无礼的人，会是花明嘴里叫得那么亲热的“……东方哥哥”？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两个好友：“不管怎么说，我已经答应去上班了。我是真的喜欢那里的环境，而且，那天临走时西方东方也还满有礼貌的……谁知道，也许当他的秘书没那么糟糕。”
　　“唔，这也对啦。”白云飞歌顿了片刻，点了点头：“他好歹是信仰的理事长，那个天才音乐家啊！就算骨子里真的是没人性没气质也没修养，至少应该装得出来吧？”
　　蓝天非诗咬了咬嘴唇，若有所思：“也许他不是在装。你们没看到他对小孩子好有耐心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只是恋童癖。”当头一盆冷水淋下，向来都是冯辉月梅的拿手好戏。
　　“月梅！”超市最大的好处，就是走到门口才要付钱，所以蓝天非诗在叫她的名字时，就不假思索地顺手奉送了这个朋友烂青菜一把。
　　“喂，很脏啊！”冯辉月梅皱眉：“非诗，你愈来愈暴力了。”
　　“唔，那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拿来对付西方东方嘛。”白云飞歌说着，突然摆出个非常“孔武有力”的架式：“对了，非诗，你应该学一下这招。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跆拳道黑帮帅哥说如果力气用得对，一掌就可以劈断三根肋骨。”
　　“就是这么一个淡，你们爱怎么扯就怎么扯吧！”蓝天非诗说完，望着两个好友，然后又无语问苍天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看来，也只有时间才能证明，她接受这份工作到底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她实在不想把任何哪个的肋骨劈断三根。
　　反正保外就医就是怎么说的？他终年摆着一张臭脸，所以才一口气吓跑了五个秘书！
　　骗鬼去吧！如果他真的有这么恐怖，那为什么他的脸愈黑，蓝天非诗就愈不把他放在眼里。
　　才来不到一个月，这里上至管家黄太太，下至那一群小不点，全都被她收服得彻彻底底，害他如今想摆个“老子心情不爽”的脸色，都还要注意时间地点，免得被人说他欺负那个……鸭婆的女人。
　　想起那一群对他倒戈相向的“叛徒”，西方东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首先为蓝天非诗撑腰的，是已经在方方氏家待了三十多年的管家黄太太。似乎从蓝天非诗还是南方北方女朋友的时候，黄太太对她就已经颇有好感，所以在她来上班后的第二天，西方东方立刻就被老人家耳提面命，不可以对那个“好乖巧的妹妹”凶，免得把她给吓跑了。
　　面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家，他除了乖乖答应之外，还能怎么样？虽然他一点也看不出蓝天非诗身上有哪根骨头“很乖巧”了。
　　接着被她收买的，就是在这里上课的那一群贪玩小鬼。蓝天非诗是个十分好动的人，而且不怎么把他这个老板放在眼里，更秉持着“我的事情做完了，摸鱼摸虾又有什么不可以”的理念，老是不务正业地充当孩子王，一会和男孩们在草坪上踢球，一会和女孩们荡秋千扮家家酒，玩得不亦乐乎。
　　从她来了之后，学校里的笑声愈来愈多；而他，也愈来愈难找到她的人。
　　一声高八度的“非诗姐姐”，帮助他把搜寻划上句点。顺着声音，他快步来到一楼东侧的走廊，差点在转角处被三个小型火箭撞翻在地。
　　“东方哥哥，对不起！”三个脸蛋红通通的小不点异口同声，让他想发火也难。
　　“西方东方！到处都是小孩子，走路不要这么快！”十步之外，双手扠腰对着他数落的，不正是他那个秘书大小姐吗？
　　他叹了口气，等到孩子们嬉笑着跑开后，方才冷冷地斜睨她一眼：“如果某人尽职地待在她位子上的话，我根本就不需要走下来。”
　　“你交代的事情我不是都做完了？”她微微挑眉，满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一边用手指梳理长发，绑起松脱的马尾，一边问道，“我在桌上留了张便条，你没看到吗？”
　　听她这么说，他想起刚才匆匆一瞥，似乎真有一张纸搁在那一堆文件上。西方东方微微皱眉：“以后有事当面交代。”
　　“知道了。”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他沉默地奉送了死光一道。
　　“我的意思是，是的，理事长，以后我一定当面报告。”她立刻改口说道，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只差没给他来个立正敬礼。
　　看看！这个女人哪里“乖巧”了？
　　他轻哼了一声，懒得继续和她磨嘴皮子。想起自己找人的目的，于是导入正题：“七点我要到市政府的国际会议中心参加晚宴，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是。黄太太已经为你准备了西装，我把你的公文包一起给她了，都放在你的卧室里。刚才主办单位打电话来，他们五点半派人来接。”
　　他微微点头：“那么刚才安排的明天要面试的新学生呢？”
　　“我打电话确认过。明天早上九点，他母亲会带他过来。资料我都整理过了，放在你桌子右手边，那个红色的档案夹里。”
　　“好。还有……周末那两个基金组织的聚餐会回复了没有？”
　　“嗯，照你说的谢绝了。不过……”蓝天非诗咬着唇角，强忍住笑意，“马氏基金会的恩斯先生说，既然你对于不能出席感到‘非常遗憾’那么他们下个月还有一个活动，他会马上把请帖寄过来。”
　　“见鬼的……”一次推辞可说是遗憾，两次便是无礼了。下个月又多了一项让他头痛的应酬。
　　“西方东方，你实在应该学着控制一下你的脾气。”她唇角微扬，朝他挑了挑眉。
　　“而你应该少幸灾乐祸。”他冷冷说道，随后抬腕看了眼手表，“快五点了，你可以走了。”说完，不等她作任何回答，他已经转身离开，直到快走出她的视线外，他才突然转过头，丢下一句，“还有，谢谢。”
　　“道谢大声点你会死吗？”蓝天非诗嘀咕了一声，朝他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里却不以为意。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西方东方那张对她永远没什么好气的冷脸。
　　当他的秘书——其实没有她一开始想象得那么糟糕。他是个冷漠的人，但也是个非常负责的人，把手底下的所有事业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不会像她前任老板那样，需要用她当挡箭牌，编造各种谎言来搪塞人。
　　更何况，每天总有一些点点滴滴的小事悄悄地改变她对西方东方的看法，直到她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在心里把他和“那个冷酷的混蛋”划上等号。因为以前有太多，太多的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从不知道，“信仰”不但是个音乐学院，更可以算是个孤儿院。有六个像花明那样无家可归的孩子，监护人都是西方东方。对待这些孩子，他从不吝啬，提供给他们最好的成长环境。
　　她从不知道，在西方东方那双冷漠的眼睛背后，藏着的竟是一份静静，温暖的关怀。不论是在哪个孩子面前，他都有那样无尽的耐心，回答他们的各种疑问，眼神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
　　在所有孩子们的心里，“东方哥哥”是无可取代，天神般的人物。
　　所以，不管是什么造成了当初他和南方北方之间的隔阂，她都不想去在乎。因为和他相处这些日子来，他已经赢得了她的尊敬。
　　走廊尽头的老式挂钟敲了五下，回荡的钟声提醒她，正如西方东方所说的，下班时间到了。
　　“到这里上班之后，时间好像比以前过得快了许多。”蓝天非诗心中在这么说着，就对自己耸了耸肩，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非诗姐姐！”身边空荡荡的教室里突然冒出一声急促，怯生生地叫唤，吓了她好大一跳。探头朝教室黑暗的角落望去，努力想要辨识站在那里的小小人影：“花明，你在这里做什么？”
　　“嘘……非诗姐姐，快过来。”小家伙跑过来牵着她的手，将她拖到藏身的角落里，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在玩捉迷藏。”
　　“捉迷藏？”蓝天非诗微笑着蹲下，平视她的眼睛。
　　“嗯。”花明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在和胖胖、瘦瘦他们玩捉迷藏，可是……我怕黑……”
　　蓝天非诗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深秋的天黑得早，此刻的天空已经灰沉一片，再加上教室里没有灯光，难怪会让小家伙感到害怕。
　　在她微微一笑之后，就侧头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怕黑，一定以为我躲在上面。我在这里，他们就找不到我。”花明咬了咬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央求地紧紧拉住她的手，“非诗姐姐，你陪我好不好？”
　　蓝天非诗看着她，这孩子虽然只有四岁，却已经很鬼灵精了。等她再长大一些，想必会让西方东方，黄太太他们很头痛吧？她看着摇了摇头，却无法拒绝那满是期盼的眼神。
　　她想，也罢。反正自己那狗窝似的公寓里冷冷清清，她根本不急着回家。于是她蹲下身子，抱着花明藏身在教室黑暗的角落，她悄声笑道：“好吧，我陪你。”
　　“真的？谢谢非诗姐姐！”
　　“嘘。”她轻轻点了下花明的嘴唇，眼里出现一抹顽皮的神色，“我们可不要让他们找到，嗯？”
　　看花明用力点头的样子，她唇角的弧度也随之扩大。
　　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好久不曾纵容过自己的童心了——和孩子们接触得多，生活不再一成不变，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她，其实真的很喜欢在“信仰”的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