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无力春烟里，多愁暮雨中

　　自从亲眼目睹江宁的身边出现了其他男人之后，浩子忽然变得沉寂了。他一言不发地回了鹏城，甚至也不跟西风道个别。西风明白他的内心的苦楚，唯有希望他早日放下这一切，明白一切情爱皆为虚妄。不过，说别人容易，说自己却很难，他又有什么资格那样去教导别人呢？西风也只能在苦笑之中看着浩子沉重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昆仑也仿佛忽然消失了影踪，没有再来白云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西风突然间觉得生活是如此百无聊赖，他不明白自己最近的那一千年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他去问昆仑，昆仑一定会说，是在思念峨嵋和长乐之中度过的。其实，西风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想念谁更多一些？而且，究竟是在思念她们的情绪多一些，还是在追悔莫及的情绪更多一些？
　　而苏泽菲，自从那晚做了那个怪梦之后，便陷入了那个怪梦之中，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那个凄迷的樱花谷便会出现在面前，而那个俊俏的白衣公子也一样地在那樱花树下起舞，她一看到他就止不住地心痛，止不住地流泪，每一次，他都轻抚着她的脸低声呼唤着“婉儿”，每一次，她都好想告诉他她不是婉儿，但是总是说不出口，不知道是梦中的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还是她实在不忍心打碎他的希望，到最后，总是她实在受不了那极度心痛的感受而转身逃走，而那个少年便会在后面悲伤地呼唤着“婉儿，不要走！婉儿，原谅我！”每次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她都会发现泪水湿透了枕席。
　　苏泽菲于是日渐一日地消瘦起来。而她哥哥苏泽霖因为正潜心于和江宁的关系能早日升级，已有近一个月没有关心过这个妹妹的情况了。而苏泽菲因为不想打扰哥哥，而且，这个怪梦的事情也不知怎么跟哥哥说起。所以，她也没有找哥哥诉说。
　　多雨的五月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
　　音乐学院的大四学子进入了毕业季。
　　这天，苏泽菲正在陪同大四的同学给毕业晚会排练节目，她的手机响起，她一看，是吴耀华，她本不想理会，但是铃声响了很久，又想，爱情不在，但友谊还是应该在的啊，做人何必那么绝呢？于是，在电话快要自动停止之时，她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你好！”苏泽菲走到校音乐厅外的过道上。
　　“你好！请问是苏泽菲苏小姐么？”电话那边居然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苏泽菲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是吴耀华换了电话了么？如果那样，那么这个女人就不应该知道她是谁了呀，显然，这个女人是冲着她来的。苏泽菲定了定神：“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苏小姐，能抽个时间见个面么？”那个女人问。
　　“你是谁？有什么事么？”苏泽菲心中有点不悦，这个人真是没礼貌，居然也不自我介绍一下，凭什么她会同意跟一个陌生人见面呢？
　　“我？我想，也许苏小姐并不想知道我是谁吧？”那个女人好象叹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和陌生人见面的习惯。”苏泽菲冷冷道。
　　“嗯，对，我和苏小姐确实是陌生人。不过，这个电话的主人，苏小姐应该不陌生吧？”那个女人很淡定地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泽菲才不会“入”她的圈套呢，现在很多电信骗子就是用各种方法盗了号后再去找机主的朋友套出机主的姓名的。
　　“苏小姐，我说的是耀华，吴耀华，你应该很熟悉吧？”那个女人很沉得住气。
　　“你到底有什么事呢？”苏泽菲有点不耐烦了。
　　“我想约苏小姐见个面，谈一谈耀华和苏小姐的事。”那个女人淡淡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耀华的未婚妻，我们快要结婚了。但是，对于他婚前的那些关系，我想，还是双方清理干净为好。苏小姐，你说呢？”
　　苏泽菲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没有教养的臭屁女人，以为自己是什么正宫娘娘呢？居然用大老婆对着小三的口吻跟她说话！再怎么说，她也是吴耀华的前度正式女友。若论先来后到，她苏泽菲才是正宫好不好？真是岂有此理！跟这种人通话简直就是给自己身上泼脏水。
　　苏泽菲强压怒火，冷冷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没有兴趣再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请以后不要再打电话骚扰我，否则，我会报警的。”说完，也不等对方任何反应，她就直接挂机了。
　　放下电话，苏泽菲久久不能平静。这世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亏得那个吴耀华短短几个月居然就找到了这么一个活宝！那个家伙居然上个月还无耻地求她复合呢？估计那时候已经有了这么一个“未婚妻”了吧？否则，怎么可能一个月内就已经控制了他的通信工具？真是让人打冷颤又恶心的对象！好在她上次没有接受哥哥的建议再和吴耀华见面。
　　苏泽菲在外面努力平静了很久，才又重新回到排练间继续刚才的工作。
　　晚上，那个电话又响了起来，仍是“吴耀华”的来电，她干脆把它弄成静音，不理。那个电话震了一次又一次，半个小时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她也松了一口气，心想，那个变态的女人，终于死心了吧？
　　第二天一早，苏泽菲打开房门，却赫然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她门前的地上，背对着她，头靠着门框，似乎睡着了。她大惊，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正犹豫要不要报警之时，那个男人动了一下，似乎醒了。他慢慢地回过头来，看到她，一脸的惊喜。她一看那张脸，顿时呆住了：吴耀华？这是什么意思？
　　“小菲，早啊！不好意思，有没有吓着你了？”他一面道歉，一面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能是坐在地上的时间太久，四肢有点麻木了，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他原地稍稍活动了几下，然后微笑着看着苏泽菲。
　　刚看到吴耀华的那一瞬间，苏泽菲差点想要立刻把门关上，但理智努力让她冷静下来。
　　看着默然不语的苏泽菲，吴耀华又轻声道：“小菲，能不能让我进去洗个脸，喝口水？我已经一个晚上没喝水了。”
　　苏泽菲默默地看了看他那胡子拉渣的苍白的脸，显然在外面呆了一夜，心中不忍，便默默地让开一边。
　　吴耀华欣喜地走了进去。
　　苏泽菲指了指小卫生间：“那里可以洗脸。”
　　吴耀华道声谢，便把手中的西装外套放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卫生间。
　　苏泽菲找了一把没用过的修眉刀和一套洗漱用品，递给他：“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刮胡刀，这把修眉刀，你将就着用一下吧。”
　　吴耀华脸上显出惊喜的神色，忙接了过来：“谢谢你，小菲！你真细心！”
　　当吴耀华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苏泽菲已经煮好热茶，还热了几片面包。
　　“小菲！你对我真好！”吴耀华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你先吃吧。有什么话，吃完再说。”苏泽菲淡淡地说。
　　“小菲，我，我有好多话要说，特别是昨天那个电话……”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知道关于那个电话的任何事情。”苏泽菲冷冷道。
　　“不，小菲，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说，但是，昨天那个电话，我必须要澄清。”吴耀华的脸色很苍白。
　　苏泽菲转过身去，不看他。
　　“小菲，你听我说，昨天打电话的那个人，不是我的未婚妻，她，她是我的表妹。她是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我昨天已经骂了她一顿了，本来要她打电话给你道歉的，但是，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所以，我就想过来当面跟你道歉！”吴耀华诚恳地说。他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今天早上会是以这种状态出现，也没有解释他到底是昨晚什么时间到来的。
　　苏泽菲默然不语。
　　“小菲，其实我，我一直都，都……”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便停了下来。
　　苏泽菲仍是黯然不语。
　　吴耀华难过地看着她，良久，低声道：“小菲，我知道，我无法解释我之前的那些行为，也让你很为难。我真的很抱歉！只是，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继续和你做朋友的机会，可以吗？”
　　苏泽菲回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期待。
　　“吴耀华，你和我哥哥苏泽霖是同学，也是朋友，那么，我自然也会把你当作朋友。”苏泽菲很认真地说。
　　吴耀华微微一愣，她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她只把他当作哥哥的朋友来对待。但无论怎样，至少也算是“朋友”的一种了，对于他和她现在这种“尴尬”关系，已经算是一种安慰了。于是，他苦笑着点点头。
　　“吴耀华，把早餐吃了，然后，就走吧。我，也要去上课了。”其实，苏泽菲今天并没有课要上，但不想给他借口留下不走。
　　“小菲，谢谢你！”他还是那么温柔地，也不客气，便坐下来，拿起面包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个毕竟是小菲专门为他准备的早餐啊！
　　“小菲，”吴耀华把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很认真地看着苏泽菲，“小菲，我觉得你比以前瘦了很多呢，还有了黑眼圈，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注意身体啊！”
　　苏泽菲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隔三差五的做那个怪梦，连日来几乎都没睡好，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当然会瘦啊！糟糕的是黑眼圈！唉，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她又实在不想跟面前这个“前度”多说什么，便只是淡淡说道：“嗯，最近接近毕业季了，工作是忙了一些。”
　　吴耀华有点担忧地看着她，他也是一名高明的医生，当然能看出小菲绝不只是“工作忙”的问题，但是，他也明白，如今的她不可能跟他说什么了。其实，即使是以前仍是“恋爱关系”时，她又何曾真正地跟他掏过心掏过肺？她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他以前以为那是因为他们俩的专业差太远了，一个是理工科医学博士，另一个则是艺术系钢琴家，可能思维经常不在一个维度上。他经常会忍不住想：难道真的是我太勉强她了吗？她是不是觉得很无奈很牵强？如果两人分开，是不是会更好？而最终，他提出了分手，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对这个结果会如此痛苦如此后悔！他反复地想，其实，两个人的思维不一致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彼此是真心真意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彼此关心照顾就够了！而小菲，以前从来就没有恋爱过，自然不了解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要时间足够，他付出的感情足够，自然会有回应的，他又急什么？于是，痛定思痛，他决定要耐心等待时机，只要小菲不拒绝和他继续做朋友，那么，他就还有机会。
　　“小菲，工作忙也要适当调节一下自己，身体第一啊！”
　　苏泽菲没有说话。
　　“那么，小菲，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下次有机会再聊吧。”于是，吴耀华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了，他不能让她觉得他在死赖着不走，虽然他真的不想走。
　　离开音乐学院后，吴耀华马上打了个电话给老同学苏泽霖。
　　“耀华？怎么这么早？有什么事吗？”电话中的苏泽霖很惊讶，这个老同学从来没有试过大清早给他打电话的，除非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苏泽，你有多久没见过小菲了？”吴耀华责问道，“你除了关心你的病人，能不能也关心一下你的亲妹妹啊？”
　　“耀华，你怎么啦？小菲怎么啦？”苏泽霖很愕然，虽然他有差不多一个月没和妹子见面了，但是上次的生日会上她容光焕发的，状态很好啊。
　　“苏泽，你赶紧过来看看小菲，最好带她到你们医院做一下健康检查。”吴耀华断然道。
　　“健康检查？耀华，你到底在说什么呢？你见到小菲了吗？”苏泽霖更是愕然。
　　“我刚从她那里出来。”
　　“什么？这个时候？”苏泽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想象，大清早，一个大男人从妹妹那里出来？什么意思？他们昨天晚上难道……在一起？
　　“苏泽，你别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和小菲见个面而已，我们是刚刚才见的面。”
　　“哦，这样啊。那——”
　　“苏泽，小菲的脸色很差，而且，身体明显瘦了很多，精神不振，我担心，她的身体可能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你知道的，她现在不可能听我说的。你赶紧过来，带她去看看吧！”吴耀华着急地说，他是真的关心着这个前度女友的。
　　“好，耀华，我知道了，谢谢你！你放心，我这里交了班就马上过去找她。”苏泽霖明白吴耀华作为一个医学专家，他会如此说，自然是很有道理的，虽然有时候可能是关心则乱，但是，正如刚才吴耀华所批评的“也关心一下你的亲妹妹”，他已经这么久没有关心过妹子的生活了，作为哥哥，真是太失职了。
　　“苏泽，谢谢你！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好吗？”吴耀华恳求道。
　　“耀华，你放心，无论是什么情况，我都会让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