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帽子里

　　红色幽灵正在玩着魔术。
　　他头戴大礼帽，身披红斗蓬，一上场就摘下帽子朝观众——风度翩翩地鞠了一躬。然后，他亮出了帽子，帽子是空的。
　　他又用拳头使劲捶它，仍然是空的。
　　他把帽子放在桌子上，帽檐朝天。他两手放在帽子上方，把衣袖往上一捋；露出手腕，手指弹了响榧，从帽中取出一个红太阳，接着是一个昏黄的月亮，后来就是银光闪闪的星星。仿佛他的帽子里面还有另一个天地，并且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也许是一个最平凡的世界，所以他朝舞台前面看了看时，观众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把手上的东西扔到舞台的一则，手指在帽子上方叭的一弹，弹出来的不再是什么世界，而是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第一卷。他把第一卷这个牌子扔到台中一则，手指又在帽子上方打一响指，再拿出一个牌子——第二卷。接着是第三卷、第四卷……真到这时候，既没人鼓掌，也没有喝彩声。
　　他匆忙将这几卷的牌子塞回帽子，手指一弹，又拿出同样的帽子。他把第二顶帽子同第一顶放在一起，在第二顶上方，手指一弹，又从中取出同样的第三顶。
　　“啪——啪——啪”直到这时，他才听到一点微弱的掌声。
　　他想了想将手指在第三顶帽子上“叭”地一弹，抽出一模一样的第四顶。
　　无人鼓掌。
　　他不弹手指了，向第四顶帽子里面探视，取出第五顶；从第五顶里取出第六顶，第三顶里送出来一个名字——德国；他从第六顶中又取第七顶帽子，法国的名字又从第一顶中蹦了出来。他又从第七顶中抽出第八顶，从后者抽出第九顶，名字是美国、苏联、中国。后来是柏林、巴黎、纽约、莫斯科、北京——歌德、雨果、托尔斯泰、海明威……都从其他帽子中拽了出来，到处都是名字和帽子。
　　整个台上都要乱作用一团了。
　　终于，笑声和掌声连成了一片。
　　红色幽灵一边疯了似的拾起帽子，套在一起，一边往台下两则扔名字，一次扔三四个名字，还不停地向观众微笑、鞠躬。拿着帽子，扔着名字，一面微笑着，流着汗赢得了笑声的增大，慢慢地混乱消失了。只有一小堆帽子和许多的名字，现在名字也没有了，最终剩下两顶帽子，红色幽灵精疲力竭，流着汗，喘着声，拿着两顶帽子走跌跌撞撞回桌子边。
　　此刻，总算是来了一点微弱的掌声和笑声。
　　但是此时，网络小说穿着绿色服装上场了。她拿着一杯水，面对掌声和口哨声，报以妩媚的微笑。她把水放在桌子上，顺从地站到一边。
　　红色幽灵把手上的帽子给她，做手势要她吃下去。因为长时间的口哨声在延续下去。网络小说微笑着，咬着帽子，慢慢腾腾地嚼着。面对着笑声和一片口哨声，她吃一口帽子，喝一口刚带上来的水，最后，整个帽子都要吃掉了，桌子上只剩下牌子和名字。她吁了一口气，拍拍露出的平平的肚皮，赢得好长一阵的笑声和掌声。
　　红色幽灵请观众席里的一个经典人物上台来了，他害羞着笨拙地挪动着脚。看上去他有点慌乱，也有些不知所措，显得非常地难为情。
　　在响亮的笑声和嘘声中。经典人物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站着，满脸通红，低着头盯着自已那不安地扭在一起的小手。不知为什么，这时候的笑声和嘘声更响了。
　　这时候网络小说走到经典人物身旁边，像母亲似地拥抱着他。他把头躲开，先一只脚站着，然后换另一只脚，拧着手。
　　从而换来更多的笑声、嘘声和口哨声。
　　网络小说满脸堆笑，还朝观众使了一个眼色，亲了亲经典人物的脸蛋。经典人物像是被烫了一样跳开，他被自已的脚绊了，摔倒在地上。
　　哄堂大笑和雷鸣般的掌声。
　　网络小说把手放在经典人物的腋窝里，把他拉起，经典人物怕痒痒地挣扎着，毫无办法地“咯咯”笑个不停。
　　舞台上下左右的观众也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红色幽灵用手指敲敲桌子，网络小说放下失去控制笑个不停的经典人物，微笑着回到桌边。经典人物又像刚才那样尴尬地站着，用手背抹着鼻涕，吸着鼻子。
　　可惜只有微弱的笑声和掌声。
　　红色幽灵将剩下的牌子和名字递给网络小说。她把牌子和名字送到嘴里，若有所思地嚼着，吃力地咽下去，浑身抖动一下。她从杯里喝了一口水。
　　笑声和掌声已经消失，人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红色幽灵抓住网络小说的后颈，把她戴着帽子的头按到她两膝之间。他一松手，她的头就又回到了原位，红色幽灵重复着这个动作，接着又迅速地做了四五次。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她的脸由于用力而胀红了。她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意思是还不行。他又把她的头按在她的两膝之间，松手，让头脑回到原位。又重复了两三次后，他再用目光来询问她，她笑笑，点点头。
　　红色幽灵将正在害羞着的经典人物拽到网络小说身后。请经典人物把手伸进网络小说紧身绿短裤里面，经典人物慌张到了极点。
　　在响亮的笑声和口哨声中。他绝望之极，试图逃跑。
　　红色幽灵抓住了他，再次把他拖到网络小说身后，还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把他塞到网络小说的绿色短裤里。
　　面对着疯狂的笑声和嘘声。
　　网络小说做了一个鬼脸，红色幽灵微笑着松开了痛苦窘迫的经典人物的胳膊，经典人物消失了。观众却发现红色幽灵手中拿着的都是原来的牌子和名字。不过，牌子上写的是《西方东方》后面是：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名字是：蓝天非诗、白云飞歌、冯辉月梅……左真渐愧、南方北方、右得可以……
　　一阵阵疯狂的掌声、跺脚声、笑声、欢呼声。
　　在观众群中，蓝天非诗也跟着笑了，并且也在跺脚和欢呼。
　　“他也住在帽子里面，不是吗？要不我们为什么老是碰不到他？”
　　“其实，我们也是住在帽子里面。”南方北方捏了捏她的手，咧嘴笑道，“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玩了。”
　　“没关系。如果哪天碰到了他的话，我相信你会把我当作网络小说。”
　　蓝天非诗说着，神情突然露出几分促狭，歪头瞅着他。
　　“你为什么不干脆叫我红色幽灵呢？”南方北方朝她翻了个白眼，堆起满脸无奈的表情。
　　蓝天非诗“咯咯”地笑了起来。
　　南方北方看见她这么好笑，唇角也不由得跟着微微扬起。他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然后牵着她的手踏进门内。就在这会儿他看到蓝天非诗脸上的表情由好奇转为惊叹，樱唇微启，彷佛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踏进这栋豪宅时也是这样的反应，简直和她如出一辙。光滑如镜的橡木地板，晶莹剔透的巨型七层水晶吊灯，宽得足够八人并肩同行的螺旋形楼梯，占领一整面墙壁的古董油画……
　　这里是“方方氏企业”继承人居住的地方，代表着这个尊贵家族的一切权力、荣耀和财富；而这所有的豪华，是他可以看得见、摸得到，却永远无法拥有的。因为，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拒绝让他得到父亲的姓氏，自私地将一切独揽。他血管里流着的也是方方氏家族的血啊，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南方北方不愉快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一个身上穿着旗袍的臃肿身影穿过长廊，正朝大门这边快步走来。他一皱眉，突然拉着蓝天非诗闪进门内左侧的大壁橱里，然后轻轻拉上门，在她耳边低语：“嘘，别出声。”
　　蓝天非诗困惑地挑眉，随即耸了耸肩，决定客随主便。谁知道，也许有钱人家就是奇怪的规矩特别多。
　　沉重的脚步声“噔噔”地靠近，一个接近耳顺之年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地响起：“咦！人呢？明明看见南方北方少爷从车库走出来的……”
　　女人自言自语着，在门前徘徊了好半晌，仍是看不到半个人影，最后她终于无奈地走开了。
　　侧耳倾听，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南方北方这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放开了蓝天非诗的手腕。
　　“北方，可以解释一下，我们现在为什么要躲在你家的壁橱里吗？”黑暗中，蓝天非诗声音甜甜，相当平静地问。
　　南方北方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不起。刚才那个是管家女人……我今天没吃早餐就溜出门，还骑摩托车，如果被她撞见，一定又要念到我耳朵里长茧。”
　　“北方少爷！”她戏谑地双手扠腰，故作正经地数落，“你知不知道，这样夹着尾巴玩捉迷藏，基本上是小学生幼稚的行为？”
　　“什么夹着尾巴？我又不是狗一类。”南方北方抗议，“再说，我还有另一个目的……”
　　“哦？什么目的？”
　　“看我在漆黑的地方，”南方北方等了一会儿才悄声说，“是不是——也能来一次吻到你的嘴唇。”话音未落，温热的唇瓣轻轻刷过她的鼻尖，痒痒的感觉让她皱了皱鼻子，轻笑：“你吻错地方了。”
　　“吻错地方有什么关系，何况这是个很容易纠正的错误。”他低语，微笑着覆上她的唇。
　　蓝天非诗本能地闭上眼睛，薄唇微启，迎接他舌尖的侵入。黑暗中两人都变得大胆了些，他的手钻进她衣料底下，轻抚她光滑温暖的背，而她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唰啦”一声，壁橱的门被拉开，光线顿时渗透黑暗的空间，惊得两人微微一跳，慌忙分开。蓝天非诗在南方北方怀中转头，顿时对上一双她所见过最为冷沉锐利的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极高，比南方北方还高出一个头，在无形中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他的身材瘦削，一头乌亮的黑发留长及肩，但是因为五官刚毅俊美，看起来并不显得阴柔，反倒增添了一丝贵族般的优雅。
　　此时，他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两人，彷佛在衣橱里看到他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左手中提着件灰色的长大衣，他伸出右手取下个衣架，淡淡地开口：“北方少爷，这里可不是你的房间啊！”
　　蓝天非诗明显地感到南方北方的身体变得僵硬，可是他开口回答时，声音却是一如以往的轻快：“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现在回来。”他说着耸了耸肩，然后拉着蓝天非诗的手。“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西方东方。大哥，她是我的女朋友非诗小姐。”
　　“你好。”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被人撞见，让蓝天非诗从脸颊红到了耳根，但她还是力持镇定，礼貌地点了点头。
　　西方东方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正眼看她一眼，修长的手指仔细地将大衣挂上衣架。他转头望向南方北方，终于淡淡地开口：“我想应该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南方北方问。
　　“想要成为方方氏家里人的话，以后最好不要和这种女人在门内的衣橱里做这种事……弟弟。”他充满嘲讽地吐出最后那两个字后就转过身，从容不迫地离开，留下蓝天非诗张口结舌地望着他的背影。
　　什么叫“这种女人”？那个口气自大狂妄的家伙，到底把她当作“哪种女人”？素昧平生，竟用如此轻蔑的态度冷嘲热讽，他……好过分！蓝天非诗先是这么想。“刚才那个‘礼数周到’的混蛋就是西方东方吗？”后来是好不容易地找到了回声音，她转头问南方北方，声音平静得找不到一丝起伏，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可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只有在真正动怒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南方北方的脸色刷白，显然也正竭力压抑着怒火。他点了点头，紧紧地抿着嘴唇。
　　突然，一个温暖的身体紧紧地贴上他的。他有些惊讶地低头，只见蓝天非诗拥抱着他，轻轻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
　　“可怜的北方少爷，居然要天天面对这样一个混蛋。”她喃喃低语，“这种人大摇大摆地活到现在，居然没被警察捉到牢里去，也算是天大的奇迹吧。”
　　南方北方忍不住轻笑出声，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下来，反手搂住蓝天非诗的纤腰，将下巴抵在她头顶，让她发间散发的清香平息他的怒气。
　　盯着西方东方冷傲背影消失的地方，他的眼睛微微瞇起，在心底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夺回我应得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