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江南产子,第七十四章:因祸得福
作品名称:九十年风雨人生 作者:苏中老农 发布时间:2018-06-16 16:29:57 字数:4087
七十三,江南产子
玉香走出医院大门后,立即丢下了拖把扫帚钻进了一条小巷,她知道马上就会有人出来“追捕”,她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条小巷子正好通向医院后面的一条大河,河边上泊着一条运输大船,船上有个女人在艄后的棚子里着炭炉子。玉香也没多想就毫不迟缓地从跳板上上了船,径直走到艄后跪在那女人面前。她这一连串的举动将船上女人吓了一惊,这大清早的,这个清洁工想要做什么?好在玉香只说了几句话,那婆娘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玉香说:“我是被乡里干部逮过来引产的,刚才我在厕所里跟人家清洁工换了这身衣裳才从他们眼皮底下溜出来,马上就会有人出来找我,我想在你船上躲会儿。”
“噢,是这事啊,没事,你别怕,快躲舱里去,他们不可能找到船上。老实告诉你,我们也是为了躲出来养小二子才弄大船的,刚在这里卸完货,男人上岸去买机器零件了,准备吃过早饭开船。你先跟我们船出了城再说。”
没过多会儿那男人就上船了。那婆娘走到船头跟男人低声地说了几句话,那男人就立刻撤跳板起铁锚准备开船。一会儿,艄后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机器声,那婆娘在舱门口对玉香说:“开船了,城里的河道窄,船又多,我要到船头上去拿靠球,你在舱里替我看着小二子,等他醒了替他穿上衣裳,看着他,别让他爬出来。”
船舱挺狭窄,里面搁了张三尺多宽的板铺,那个叫小二子的男孩正睡得香甜,看样子也不过才过了周岁。从舷窗中往外看,清晨的河面上笼罩着薄雾,这座陌生的家乡小城正在迅速地向后退去,一种从虎口成功逃脱的喜悦让玉香激动莫名。连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有点不安分起来了,可能是他也在为幸运地逃过一劫高兴得手舞足蹈吧。
临近中午时,船才停了下来,他们都没来得及吃早饭,要停下来烧饭吃,而且也要问一下这个刚逃出虎口的人想去哪里。男人说:“已经开了几十里路了,这里已经出了我们那个县,现在一点儿危险都没有了,不晓得你想上什么地方?要不要我们送你去?”
“我现在没处去,如果回家的话肯定还是跑不掉。我想还躲到江南去,大哥的船不是也要到那边去装碎石吗,你们好事做到底,把我带过去好不好?”
船上女人插话说:“你是从那里逮回来的,到那里还是蹲不住,他们跑熟了脚,再找过去怎么办?”
“我家那个邻居叔子有个女婿当厂长,估计他能有办法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上次是他大意了,没想到会有人找到那里。”
男人说:“好吧,你说的那个地方离我装碎石的场子也不远,到了那里我把你送过去。”
船上的男人叫孔庆华,今年三十岁,婆娘叫忙英,比男人小两岁,家住在县城北边一个叫湖北口的庄子上。也才弄了二年大船,是忙英怀上小二子后才买的船。至今还没回过家。
一路上晓行夜宿,第四天傍晚,船就停到了一个轧石厂的码头上。玉香上岸打听到,这里到附近的一个镇要走五六里路,那个镇叫吴桥,镇上每天有两班车到传礼叔那边。她打算明天乘下午的一班车去,等到晚上再去找人。船上的两口子是难得的好人,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她跟他们已经处得很熟,晚上歇宿时,孔庆华都是抱条被单睡到板棚子上面,让玉香觉得就是自己的哥哥嫂子也不过如此。
哪晓得,那天晚上玉香就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根据她的经验,就意识到可能是要早产,也许是这几天受了惊吓的缘故。她想,如果真的是临盆了,怎么办?总不能将孩子生在人家船上,还有,到那里去找接生的“老娘”?她没有准生的证明,哪个医院也不敢收她。
到了夜里,果然肚子疼得得厉害起来了,她知道,看这样子,可能孩子很快就要露头了,她生第二个姑娘时,接生的人没来得及赶到孩子就落了地。她只好推醒身边的忙英,说:“姐,不得了了,我怕的是要生了,你赶快将大哥喊醒了,扶我上岸,我不能生在你家船上!”
当孔庆华被惊慌失措的忙英叫醒后,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理这突发的事件,轧石厂里夜里没有人,几间简易的工棚都锁着门。他说:“顾不了许多了,这时候还讲什么迷信,就让她生船上吧。”幸好,忙英很快就想出了个主意。她说:“你赶快将船上的大油布拖上岸搭个棚子,我们一齐把她扶上岸,你再去附近的庄子上找接生的人。”这时,舱里的玉香说:“接生的人就别找了,我生孩子不费事,你们别怕,到时只要忙英姐帮我将儿伢的脐带剪掉就行了。”
黎明过后,在船棚子上坐了一夜的孔庆华,终于听到了帐篷里传出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一会儿,忙英就从帐篷里伸出头来欣喜地对着船艄说:“好了,没事了,养了个大小子,母子平安!”此刻,一轮红日正在山的那边喷薄欲出,朝霞映红了满天流云。
孩子平安地出生了,搁在玉香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这小家伙跨过了这一关,他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了,虽然他可能上不了户口,不被这个社会承认,但任何人都没权利用任何方式扼杀他的生命。而在跨过这一步前,他只是个任人处置的孽种。
七十四因祸得福
早上,玉香吃过了一大碗忙英端上去的糯米粥后,她想爬起身来对这个恩人磕个头,被忙英按住了。忙英问她:“要不要叫庆华替你到镇上去打个电话?”她说:“先不忙,等我想好了再打。”昨晚上岸后,玉香告诉了忙英一个电话号码,她说:“你把这号码叫庆华哥记下来,这是我们庄上支书家的,支书的婆娘是我家婆婆的表妹,如果我夜里出了什么事,你就叫庆华哥打这个电话,我家里马上就会有人来。还有,如果我不行了,儿伢还有用,你要帮我照顾几天,等他爸爸过来接他回去。”她的这一番嘱咐把忙英说得毛骨悚然,她只好故作镇静地说:“你别瞎想,人家古书上还说过自己一个人还能在瓦车蓬里生孩子,你又不是头一胎,再说,还有我在旁边呢。”
“我是说怕有个万一,以前妈妈跟我说过,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踩在阳间里,一只脚踩在阴间里。”
“我妈妈也跟我说过,生孩子就同母鸡生蛋一样,瓜熟蒂落,没必要担心事。”
后来,还算顺利,第三个紧阵子过去后,小脑袋就露出了产门。忙英是过来人,一看到婴儿露出的头,就知道这是顺产。一会儿她就按部就班地做完了所有应该做的程序。
晚上,玉香已经拿定了主意,她跟忙英夫妇说:“我想好了,后天是孩子的三朝,你帮我替他洗个澡,再开船将我们娘俩送到传礼叔那边,我不想回家,他们知道了消息,家里肯定要地震,我还住到传礼叔的那间蚕房里,现在不怕有人来抓了,春明还能到厂里去上班。明天一早就替我打电话,叫春明直接赶到传礼叔那边。耽误了你们好几天工夫,我溜出来时身上又没带钱,我想将我手上的这副银镯子留给姐做个纪念,等孩子再大些将他认给你们当干儿子。”
“你说哪去了,我们怎么会要你的东西?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你知道吗,前天夜里你把我们吓煞格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树勇就接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长途电话。弄清了来龙去脉后就连忙跟存女说:“这下好了,有消息了,玉香跟人家大船上了江南,在那边生下了一个小伙,现在母子平安,叫春明立即赶到传礼那里去。局”
傍晚时,当孔庆华的大船到了传礼那个庄子时,春明和妈妈小凤也刚刚赶到那里。小凤从忙英手上接过孩子后,叫了声“乖乖!”激动得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似的往外流。接着她又拉着玉香的手说:“乖乖,你这几天把家里人愁煞格,怎么就不早点打个电话?”玉香说:“我不敢,姨父家里的那个电话是连着乡里的总机的。”后来,小凤又将孩子交到春明手里,突然双膝跪地对着孔庆华夫妻不停地磕头。夫妻俩连忙将她拉起,说:“千万别这样,我们也是出来躲养的,当初人家也是这样帮我们的。”
晚上,王传礼在包装厂的食堂里招待了他们,春明对庆华夫妻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庆华还对他说:“孩子出生了,家里那一大笔罚款怕的你也缴不起,恐怕还要拆你的房子,不如弄条船跟我一起装装货,等手上有了钱再回去缴罚款上户口。”
“这样好是好,就是现在我没多少钱,一时半会的到哪里去买船?”
“我认识一个跟我打过帮的人,他现在嫌船小,要换大一点的,如果你想要,我替你问问他,那条旧水泥船只有二十吨,估计值不了多少钱。”
“也好,你替我问问,我先在这里打几天工,听你的信。”
夜里,阿芳在正屋里给小凤安排了一个小房间,她准备在这里服侍玉香到满了月再回去。
第二天,庆华的船开走了,春明又到厂里去上班了。
苏北那边,张桂英也从秦树勇口中知道了这边的情况。玉香化装脱逃的那天,武队长带着哭腔在电话里跟她说:“真想不到,人带到人民医院还溜掉了。”
“怎么?你们三四个人都没看得住她?”
“我们是看着她跟在一个清洁工后面进厕所的,过了一会儿,那个清洁工就出来了,后来又看到那个清洁工穿着她的春秋衫空着手走出来,我们就知道出了大事了,那婆娘是跟人家换了衣裳从我我们眼前溜走了。我们晓得她还没走远,就连忙在医院四周寻找,可到现在还没找到。”
“他们庄上的秦支书曾到你那里?叫他帮助找,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秦支书和那婆娘的公公婆婆都来了,现在,她家婆婆倒打一耙正缠着我,哭喊着跟我要人,还说,如果她家媳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要跟我拚命。”
听到了这些,张桂英的脑子里突然记起了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不是我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滑。”她有些自责,这一次是她自己失算,不曾安排一个女干部一齐去。于是她只好无奈地说:“回来吧,你们找不到了。”她知道,现在抓一个躲养的人,差不多跟当年抓地下党一样难,因为她们会得到老百姓的同情和保护。
那天,小凤还告诉玉香说:“那天我们赶到县城听说你溜掉时,心里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这媳妇真不简单,竟然能想出如此高招从虎口脱身,这下孙子可能还有救;担心的是你孤身一人,身上又没带钱,还腆着个大肚子到哪里去藏身?那个姓武的队长回去后,我们在城里城外打听了两天,始终没得到一点消息。后来,还是春明安慰我们说:‘我看爸妈你们也别太担心,玉香是个挺有心计的人,你想,她能用这种方法溜出去,她肯定还会有办法躲起来。我们这样找是大海里捞针,肯定是找不到,还是先回去一起把割晒在田里的稻把子捆上场堆起来再想别的办法,或许过两天她自己会打电话回来。我知道她记得存女姨娘家的电话号码。’果然我们回去做了几天活计就听到了你这里的好消息。真想不到,当时急急呵忙的,你怎么会想出那么一个好主意来的?”
“想起来,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那天我上厕所前也没想到能溜得走,进了厕所看到那个清洁工时,好像是这小伙突然在肚子里蹬了我一脚,让我悟到了那个好主意。或许,这就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