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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踏进门槛,才进家      作者:飞翔的大鹏      发布时间:2018-06-12 15:45:55      字数:3457

  一九四五年初夏的一天中午,天空乌云密布。墨色的蘑菇云团,像无数即将燃烧鼓起来的烟雾,向前涌动,堆积。浓黑的云雾,重叠在灰白的前面。淡灰色的云团,又将浓浓的黑色云团,推挤成各种隆起的巨大蘑菇云团,将整个天空,演绎成一个乌云翻腾的景象。
  霎时间,一道闪电,像一条腾起游离的火龙,在黑色的云团间飞奔。“咔嚓,轰隆——”一声巨响,惊心动魄的炸雷声,在空中轰鸣。瞬间,大上海鳞次栉比的大厦,顿时模糊起来。风,呼啸而起来,将整条马路、街道、市面的尘土、落在地上的树叶、草末和碎纸削,从地面卷到天上,又从天上飘撒到地面上来。雨,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下子,噼里啪啦,全从天上,掼了下来,在干燥的地面上,砸成一个个铜钱大的雨花点。不一会,雨花点连成一片,湿润一片,渐渐地,低洼的地方,形成流淌的小溪。眼前的整个视野,就像是一个巨大雨幕。飓风吹动,将暴雨一会儿拉过来,一会儿又推挤到一起。从远处看,雨,像是漂浮摇摆不定的纱巾,任由狂风摆布。
  有五个身穿黑色马褂,手拿二十响驳壳手枪,急速地穿梭在上海恒茂里路上,向一家名叫德茂大酒店奔去。
  德茂大酒店的二楼,有一间豪华包厢内,里面坐有两位身穿西装革履的绅士,一边饮酒,一边小声细语地谈天说地。
  坐在上面的那位绅士,是个中等身材,清瘦白净的脸庞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他说起话来,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只雪茄的左手,随着说话的快慢,在空中有节奏地舞动着。他叫廖忠德,是中共在上海的地下党党员。他现在的身份是苏浙皖三省绥靖军司令部驻上海的高级军事参谋。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在上海极斯菲尔路76号,有他的一间办公室。
  他对滕小平说:“现在,整个国际形势已经基本明朗,法西斯政权,已经一个个被消灭。日本鬼子,已经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你必须认清当前的革命形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滕小平的两眼珠,像定了神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廖忠德,全神贯注地听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演讲。滕小平偶尔也说上一两句:“我一个文化人,一个报社的文艺副刊的编辑。我想,你们共产党是不会为难我的。国民党,又怎么会为难我呢?”
  滕小平态度十分诚恳地说:“你,让我为你们筹集消炎药。如果被他们发觉了,我们全家人都有可能被杀害。他们,都是一帮刽子手,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可以死。但是,我不能无缘无故让我的家人为我殉葬。我没有这个权利让他们去死。我的权利和义务,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过得更快乐,更幸福。”
  廖忠德举起酒杯,和滕小平举起的酒杯碰了一下,又抿了一口酒,说:“我们共产党人,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为全世界的劳苦大众谋福利。当前,我们首先要为抗日根据地的民众排忧解难,解决他们缺医少药的困境。当然,我也不否认你的观点。中国文人,思想感情丰富。但是,历史上也不乏有大格局的文人,他们敢于留取丹心照汗青,文人壮士的英雄义举也屡屡涌现。他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同样是文人墨客,他们博大的情怀和宽厚的胸襟,备受后人的景仰。”
  滕小平用右手的食指,将落到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往上推了一下。然后,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我滕小平,也是五尺男儿。为了民族的利益,我也可以舍生取义。但是,我没有权利,要求我的妻子,牺牲自己的生命。我更没有权利,代替我未成年孩子,做出生死的抉择。我的义务,只能是好好地呵护他们。”
  廖忠德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我们共产党人也不是圣人,也同样也有七情六欲。也许,我们的感情更丰富,仁爱更宽厚,爱憎更分明。你说明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我完全可以理解。现在有两种方式,你可以选择。为了安全起见,你可以先护送你的家属出去,到我们的根据地去,我们热烈欢迎。去其他地方,也可以。还有一种方式,就是随药品一起走。你选择。”
  廖忠德拿起酒瓶,给滕小平倒了一杯酒,同时,也给自己的酒杯倒了一满杯。廖成德举起酒杯,望着滕小平说:“希望你尽快脱离日伪控制的舆论报刊。革命不分先后,只要你觉悟过来了,和人民站到一起,我们随时都欢迎。”
  滕小平举起酒杯,站了起来,严肃认真地说:“谢谢共产党对我的信任。现在,我决定跟共产党走,做一名对民族有益的人。我们全家都随药品一起到解放区去。”
  廖忠德举起酒杯,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然后,他放下酒杯,走到滕小平的跟前,双手握住滕小平的手,高兴地说:“滕小平同志,解放区人民欢迎你。”滕小平也激动地双手紧紧握着廖忠德的双手,久久都没有松开。
  “咚咚咚,咚咚咚。”从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没有停止的间隙,一直延续到二楼上豪华包间的大门前。
  廖忠德警觉地拔出手枪,闪到一个圆柱的后面。滕小平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直愣愣地发憷,不知道如何是好。
  廖忠德对着滕小平说:“不要慌。快躲到柱子后面去啊。”
  包厢的大门打开了,紧接着,又关上了。闪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子。他看见躲在圆柱后面却伸出头的滕小平说:“姐夫,快跑。日本鬼子把我们的药店老板给抓起来了。说是他大量囤积消炎药品,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要死啦死啦的。”他喘了口气,又说:“我跑到家里,告诉了我五姐,要她先到外面躲躲再说。五姐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跑来了。姐夫,你还是先躲躲再说吧。最近一段时间,我看你经常和我们的老板在一起,嘀咕来,嘀咕去,我担心这件事情和你有所牵连。所以,我就一股劲地跑到你们家,又从你们家跑到这里来,和你们说说这件事情。”
  滕小平脸色煞白,急急忙忙地问:“路上可看见什么嫌疑迹象呢?”
  滕小平的内弟刘宏磊说:“这年头,万事可要小心谨慎些。隔壁王老板家一十五口,无缘无故,就给日本鬼子杀害了。说什么,是通共。其实,就是王老板宅心仁厚,许多行乞的穷人来乞讨,他都及时布施行善。”
  滕小平已经六神无主了。他望了望廖忠德,似乎请他拿定主意。
  “走。”
  滕小平正要拿起风衣和礼帽时,被廖忠德制止了。
  廖忠德对刘宏磊说:“你这个小鬼头,道是很机灵。”廖忠德从衣兜里掏出皮夹,拿出几张钱币,交给了刘宏磊。“你去前台,就说,楼上的两位先生喝多了,在卫生间里。他们要我来帮着买单。办好,你就赶快走。越快越好。”
  廖忠德对滕小平说:“我们走。走后门。”
  廖忠德和滕小平刚走不久。几个穿黑色马褂的人,冲进了德茂大酒店的二楼豪华包厢里,发现衣服和礼帽还在,连忙大呼小叫地说:“东西还在,人没有跑。店小二,客人呢?”
  店小二一边往二楼豪华包厢跑,一边呼应说:“在厕所呢。”
  两个穿黑马褂的,跑到厕所里,每一间蹲便池都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踪影。他们气急败坏地冲到店小二跟前,朝店小二的脸,就是几耳光。店小二给这伙强盗打得是两眼直冒金光,往后踉跄了几步,把路给让开了。这伙畜生向外追去。
  这伙身穿黑马褂的家伙,都是些职业特务,绑架,盯梢,抓捕,这些都是他们的日常勾当,就像老猫上锅台的一样,既老道,又熟套得很。不一会,就追上了廖忠德和滕小平他们。为了掩护滕小平,廖忠德拔出手枪,对滕小平说:“你从这条巷子出去,我往前走。我来掩护你。”
  滕小平犹豫了一下。廖忠德说:“快走,要不然就来不及啦。”滕小平转身顺着一条小巷道跑去。廖忠德快步跑到另一条小巷道的拐角处,侧身躲到后面,回头看了看,那五个身穿黑马褂的人,没有跟上来。他大声咳嗽了几声,想将他们引到自己的这条巷道。不一会,廖忠德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自己这个方向跑来。他也迅速地撤离了。
  那五个身穿黑色马褂的人,追了许久,光见踪迹,不见人影。于是,这伙人就大声嚷嚷起来:“站住,再不站住,我就开抢啦。”廖忠德也不应声,只是一个劲地拼命地往前跑,和他们在这巷道里兜圈子。
  这伙人,是杀人不眨眼,吃肉不吐骨头的东西。他们还没有分辨谁是谁,就一边追,一边开起枪来。“呯,呯,呯——”,一阵阵枪声,引起各路巡逻的日本鬼子,包抄过来。廖忠德掏出手枪,抵抗了一阵后,被乱枪打死在巷道里。
  滕小平几天后,在报纸上看见了这条消息。滕小平的整个身心,都震颤了。他想,这些共产党员啊,也太可怕了。为了保护别人,宁愿抛弃自己的生命。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他们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我意识了。在他们的脑海里,党的利益,根据地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太可怕了,幸亏我还没有跨过这道门槛,还不是那样的人。罢,罢,罢,我还是安安稳稳地守着我的妻儿老小吧。让他们去为了建立新中国,去拼命吧。让他们去为所谓的伟大事业,去疯狂吧。我,无论在日伪掌控的社会里,还是国民党控制的天下,就是将来共产党真正领导人民翻身做了主人,我凭这支笔杆子,混一碗饭吃吃,还是没有问题的。
  滕小平暗暗拿定了主意,怀揣着这样的信念,像一条蛰伏的冬眠小虫,在大上海,隐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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