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四十八

　　（四十六）
　　放学后，陈思正在巷子里走着，无意中发现去年被他教训了两顿的那只公鸡，又骑在了一只母鸡的背上，陈思不由怒火中烧，心想：你就是恶性不改啊，胆子真大！这回，一定得叫你吃我一脚，叫你真正知道我的厉害！于是，他想要走上前去，狠狠地踢它一脚，把可怜的母鸡解救出来，刻不容缓！……这只公鸡太可恶！
　　可他刚走没几步，突然想：每个人都需要爱情，鸡也需要啊！公鸡骑在母鸡的身上，它们是不是在相爱呢？它们除了以这种方式相爱，它们还能怎么相爱呢？……更准确地说，此时，它们就是在做爱，除了这种方式，它们还有其它方式做爱吗？没有，真的没有！母鸡如果不愿意，早从它的身下跑了！为什么母鸡在它的身下乖乖地趴伏着，老老实实的，不乱动呢？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它也愿意。它喜欢这只强壮的公鸡，它喜欢被它骑在身上，喜欢被它糟蹋！是的，它愿意……公鸡更愿意！……现在，这两只鸡正在火热地相爱呢！……做爱多么美妙！这是两厢情愿的事……自己为什么要横加阻拦、肆意破坏呢？……以前真是不懂，可是，现在终于懂了，就得成全它们，就再不能影响它们干好事了！于是，陈思静静地深情地看着这两只难分难解的鸡一会儿，就轻手轻脚地从它们的身边走过去，不愿惊动它们，不愿打扰它们，心中充满了祝福的愉悦和欢喜……
　　
　　（四十七）
　　今天的天气真热！走在阳光下，就感觉到空气的温度实在太高了，仿佛再高一点，就会突然燃烧起来，到处是火焰！
　　所以，当陈思走进教学楼里，没有阳光照射时，感觉一下子凉快了不少，舒服极了。他快活地走进了教室，这时，他发现顾凯满脸是笑，面对着他，像在家中迎接客人的到来：
　　“陈思，你来了！”
　　“嗯！”
　　“高莘莘来了没有？”
　　陈思看了一下自己的课桌，又打量了教室，就说：
　　“没有。”他不明白，顾凯为什么要问这个。
　　“如果她来了，你让她到楼下找我！”
　　“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为什么……让她到楼下找你？……不在这里？……”
　　顾凯的眼睛闪了又闪。他的目光中有一部分在极力赞赏陈思的天真和憨厚，另一部分，则在闪闪烁烁，像是水面的波光。
　　“有一点小事，在这里……不方便！”顾凯此时盯住陈思的眼睛，看他思考出来什么。
　　陈思“噢”了一声，就不看眼前了，他在猜测顾凯的动机：为什么呢？只是猜不出来。
　　“你就让她到正对着你们桌子的那扇窗户的正下方一楼，我就在那里等她！”
　　“嗯，行！”陈思答应了，同学这点忙，还是可以帮的，只不过一句话，虽然他整天愁着说活。
　　“说好了，我现在就下去。”
　　“行！”陈思觉得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件事，真有点信誓旦旦了。
　　这时，顾凯就转身向外走去，穿过教室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陈思一眼，就不见了。
　　陈思还不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就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练起字来。黑板上还有语文老师的“书法”留下的痕迹，他仔细辨认，认真模仿。
　　写了几个字，他发现，每一个字出来后，都在闹别扭，自找难看，而且，越来越难看。唉，他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无辜的粉笔奋力向右下方扔去，想把它摔得粉身碎骨，才能消除憋闷和晦气。这时，他突然发现，高莘莘已经来了，端坐在她的座位上，不知在干什么。他一下子高兴起来——哎，可以完成任务了。他绕过讲桌，径直向自己的同桌走去。
　　“高莘莘……顾凯在楼下等你！”
　　“谁？”
　　“顾凯！”
　　“噢，是他！”
　　高莘莘沉思着，她的眼前浮现出顾凯那张还没有脱尽稚气的脸，她凝望着他。
　　“就在楼下一楼……这扇窗户的正下方。”陈思指了指那扇窗户，然后，就看着高莘莘。
　　但高莘莘一动不动，像还未听懂陈思的话。
　　“高莘莘……”陈思站在一旁，着急了，任务眼看着，无法完成。
　　高莘莘一下子笑了起来，笑得满脸通红，无限柔情。然后，她像赌气似地盯着自己的桌面，像在盯着陈思的痴气：我就是不走，偏偏不走，你这个傻瓜，难道还不懂？……
　　陈思就是不懂！只是这时，他再次发现，高莘莘这个女孩真漂亮，有些炫目，有些耀眼，可爱极了！
　　陈思已不敢说话，不能再说了。他站在她的身旁，呆立了一会儿，就悻悻地回到讲台前，怏怏不乐地拿起粉笔，又练起字来，可心思全在顾凯和高莘莘这边：高莘莘为什么不去呢？那顾凯为什么还要找她？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啊想啊，总是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陈思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顾凯大声的喊叫：“陈思！陈思！陈思！……”他急忙向那扇窗户跑去，向楼下望去，顾凯正在正下方，极为热切地看着陈思，好像正要为陈思的忠诚和努力而欢呼。他接着，调皮地向陈思一边递眼色，一边说：“麻烦你再给高莘莘说一声，我都要等不及了！”
　　陈思缩回头，更加着急地回头看着高莘莘，就快步向她走去，到了她的旁边，热切地说：
　　“顾凯在楼下喊你……”
　　高莘莘的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红红的，对着自己的桌面的下方看，久久地，久久地，没有说一句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柔情里面：有些娇嗔，很是温馨，浪漫极了！——就是没有动身的意思。
　　顾凯的声音又从楼下传来了：
　　“陈思！”
　　“高莘莘！……高莘莘！……高莘莘！……”
　　但陈思不敢再坚持了，不是不想帮顾凯，而是实在帮不上。他看出，高莘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下去找他的，顾凯一点希望都没有。嗯，这个顾凯很有意思，他到底找高莘莘有什么事呢？为什么一定还要通过他陈思呢？为什么他不亲自来？可惜高莘莘不同意！陈思这么想着，就把粉笔放到了讲台上的粉笔盒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准备上课。
　　上课时，陈思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听课，他没注意，他的同桌高莘莘一直在用她的余光热切地看着他，柔情万种。她不会去找顾凯的，因为她不爱他，她爱的是陈思。刚才，她用整个体态、整个眼神都在告诉陈思：她爱他！可是陈思这个小傻瓜，竟然到现在一点都不知晓，真是一个纯洁的男孩，一个善良的男孩。而顾凯相对于他来说，就太复杂了，老谋深算！她不爱顾凯这样的人，她爱陈思这样的人，老实才可靠，才值得托付终生。
　　现在，她对陈思的爱，通过她的眼神，向着陈思静静地散发出来……像花香一样醉人……她知道陈思是一个好人……只要陈思追她，她一定同意，就欢欢喜喜地接受了……可是，陈思啊陈思，你为什么总是不能明白我的心？……顾凯他想要把我从你的身边抢走啊！……我就不去……偏不去……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她用她的余光深情地看着身边的这个她深爱着的男孩，她还没有放弃，她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她，提醒他：她正在爱着他。可是，此时陈思的小脑袋瓜里装的全是课本知识，对课本以外的知识茫然无知……他不知道阴谋为何物，不知道人性的可怕！这些课外知识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甚至，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也从未教过他……
　　……整整一节课，高莘莘沉浸在对陈思的爱中……
　　（四十八）
　　这个学期，陈思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叫任志勇。他就在陈思的前一个桌。陈思性格内向，任志勇也性格内向，但两个人之间的话语很投机，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常常一下课，两人就“粘”在一起，一起上厕所，一起去操场，一起在走廊里玩……
　　有一次，陈思突发奇想，叫任志勇“小任”，任志勇听了一愣，因为“小任”和“小人”同一个音。接着，任志勇有些不高兴。但陈思见任志勇这样，越发叫起来，他没有恶意，觉得任志勇是一个好人，怎么能是卑鄙小人呢？正适合开玩笑，于是，肆无忌惮地叫。任志勇见不能阻止他，就“报复”他，叫他“地瓜”。又觉得不过瘾，叫他“地蛋”。陈思虽然觉得“地蛋”实在太土，太难听，但也无法阻止他，祸是他先惹起来的——于是，只要陈思一叫任志勇“小任”，任志勇就叫他“地蛋”，两个人的外号就这样叫开了——仿佛越这样叫，两人的关系越亲密，完全打成一片了。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任志勇和陈思都骑着自行车，任志勇在前面骑，陈思在后面骑。任志勇紧靠着柏油路边“行驶”，而陈思，快接近路中间了。正骑着，前面的任志勇回头对陈思说：“地蛋，我们看谁骑得快？”马上，他的屁股脱离了自行车的座位，奋然加速，并且，他用他的表情也在激励着陈思，准确地说，是在“鼓动”着陈思。于是，陈思的屁股马上也脱离了座位，奋然加速，像在进行自行车比赛一样。任志勇见陈思“狂”起来，很高兴，就骑得更快了，而陈思想要追上他，更是把自行车骑得像飞一样……任志勇一边“疯狂”，一边也用眼神为陈思“加油”，像在向陈思的身体里注射兴奋剂……最后，陈思的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一般……但是，任志勇在路边“飞驰”，陈思在接近路中间“飞驰”……陈思正疯狂着，突然眼前一个老汉正骑着三轮车，挡住他的去路……当陈思看见时，已根本躲不开了……他的自行车重重地撞在了三轮车上，而自行车上的他则迅疾地、像鸟一样飞了起来——他还从来没这样飞过呢！他可不想这样飞，可是，不飞不行。在空中的时候好像很潇洒，好像坐在飞机上。但落在地上就不洒了，一阵乱滚乱爬，手、肘、膝盖都磕破了。好半天，他才从地上清醒过来，看见一旁的任志勇一直竭力在忍、在憋，不让自己笑起来，可是，还是笑得满脸通红，好像是憋得满脸通红……
　　陈思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往回走了好多步，想推起自行车接着骑……结果他发现，自行车根本就推不动了——自行车的前轮子撞瘪了。这时，他后悔不迭：自己为什么这么逞能？撞死才好呢！
　　骑三轮车的老汉子倒是个好人，他见陈思“人车俱伤”，尤其是自行车，推都推不动了，便掏出一张拾元钱，一边朝陈思递过来，一边说：“小孩，给你十块钱吧，修修自行车，再到医院看看！”陈思刚要接，在一旁的任志勇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及时地对陈思说：“陈思，又不是人家撞的你，是你撞的人家，你能拿人家的钱吗？你一分都不能要！”于是，陈思伸出的手缩了回来，不敢要。那个老汉子拿着钱的手伸了半天，见陈思始终不敢伸手去拿，只好缩了回去，一声不响地上了他的三轮车，骑着走了。
　　这时，任志勇总算把脸上的笑容彻底清除掉了，他推着自行车过来，关切地对陈思说：“要不，我来帮你提着车头？”陈思忙说不用，他一边忍住疼痛，一边用自己的双手使劲抓住车把，把车头提起来，一边一瘸一拐地推着自行车，艰难地往前走。任志勇忍不住又笑了，又是实在忍不住了，真过瘾啊！——陈思毫无觉察。
　　“陈思，你把车撞成这样，你爸妈会揍你吗？”
　　“不知道！”陈思愁眉苦脸地说。
　　“我陪你一起到你家去好吗？我帮你向你爸妈求情好吗？”
　　“好啊！”
　　“你也别害怕，你的这辆车，换了前轮子就行了，其它地方都好好的。”
　　“嗯！”
　　陈思心里略有些安慰，自己这么惨，惨不忍睹，幸亏身边有这样一个好朋友。有一个朋友陪着自己一起到家里去，爸爸妈妈应该不好意思动手吧！
　　唉，再也不敢发狂了！这次教训太深刻了……
　　往常几分钟就到家的路程，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陈思的“伤残之躯”累得热汗涔涔。当他和他的“重伤”的自行车一起出现在堂屋门口，出现在爸爸妈妈的面前时，他累得快要虚脱了。
　　“爸爸妈妈，我撞车了！”陈思忐忑不安地说。
　　爸妈正在堂屋里包饺子，他们一边包，一边仔细地看着陈思和自行车的“伤情”。
　　“你怎么撞到人家的车上？”爸爸不紧不慢地问。
　　“……”陈思无言以对，他不敢说实话。
　　“他骑得太快了，没注意！”任志勇忙替陈思说。
　　“车还能骑吗？”
　　“……”陈思依然不敢说。
　　“不能骑了，前轮子撞瘪了！”任志勇的嘴巴很伶俐，总是不失时机。他把陈思不敢说出来的话都说出来了。
　　“明天让你二大爷给换个车轮，就行了！”陈思心里大呼“万幸”……他怕爸妈会骂他，更怕他们会打他，结果两人甚至都没有生气，连责备的语气都没有，这岂不是妙事？陈思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以后，可不能再骑这么快了！”爸爸说完后就低下头继续包饺子，不愿再说一句话。
　　在这期间，陈思的妈妈始终未说一句话，她笑眯眯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陈思和明显变了形的车轮，没有生一点气。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都在她的计划之中，自自然然地到来，自自然然地远去。
　　而这时候，任志勇只有离开了，他不可能留下来吃饺子，只有离开。他本来希望陈思的父母能把陈思狠狠地揍一顿，让他再过过眼瘾，可是，未能看到。就是听到他们对陈思破口大骂一顿也好，可惜未能听到，真是白来一趟了，真是太便宜这小子了！……他悻悻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