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绿肥搬家,第五十四章:风流队长
作品名称:九十年风雨人生 作者:苏中老农 发布时间:2018-06-03 21:29:33 字数:3545
五十三,绿肥搬家
第二天早上,队长又来了一回,看到他们昨天耕得条条适适的三亩多水田,觉得挺满意。春红姑娘问他:“队长,我们冻得要死,你准备一天给我们记多少工分?”队长说:“耕得好,不漏间,一亩田十二分你们四个人分,来根是技术工要稍微多一些。”她们算算都觉得工分不少,这闲档妇女做杂工每天只有六七分工,挨点冻还是值得的。于是,她们跟来根说:“我们上午不歇气,反正坐下来也冷,今天争取完成四亩田。”
第三天下午歇气的时候,四个人的腿子都已经皴裂开了,来根好一些,两个姑娘皮肤嫩,大白腿上布满了裂纹,有的正在往外面冒血珠儿。小凤皴得也不轻。不过,对她们来说这些情况一点儿也不稀奇,年年春天都这样,你想,一双焐了一个冬天白腿子,一下子就成天地在泥浆中行走,又是太阳晒又是冷风吹的能不皴吗?看她们这样,来根便爱怜地问她们:“明天还能坚持吗?要不晚上跟队长说一下,换一班人来?”春红说:“没事,去年还皴得更厉害些呢,没办法,就生的这个命,再坚持两天看看,如果腿肿起来了就歇气。”来根知道,再严重一点腿子就会变肿,晚上睡觉就必须用旧布将腿子裹起来,否则冒出来的血会弄脏了被子。他还知道,最难受的是在重新下水的那一刻,那种钻心般的疼痛是会让人刻骨铭心的。幸好,到了第五天后接连下了两天雨,让她们得到了一次休整,使得她们都坚持到了最后。
来根卷铺盖回家的那天,河边的柳树已经绿意盎然,桃花开得正艳,不过,舍子门前的那棵苦楝树还未绽放出新叶。接替来根的人还是去年在这里看管洋车的那个老头,那人也不过比来根大了五六岁,因为有严重的气管炎,惧寒,家里人怕他冬天死在舍子里没人知道才让来根去替换他的。天暖了便无需担心他的安全了,因为隔三差五就有人去那里干活,而且,队长每天也会在他所统治的范围里转上一圈的。
春耕生产的第一台戏就是绿肥大搬家,耕、沤栽早稻的田。那时,化肥工业才刚刚起步,虽然各地兴办了一批小化肥厂,生产那种叫“碳酸氢氨”的土化肥,但产量也有限,按计划分到生产队里根本没法满足需要。因此,那些年农业生产所需的肥料除了人畜粪便等农家肥,就靠队里种植的绿肥。
绿肥是一种越冬作物,大都于秋后套种在上年的棉花田里,冬天,收摘过棉花后,留着棉花秸秆给绿肥挡风御寒,到早春时才去拔掉。这里种植的绿肥品种土名叫黄花草,学名叫苜蓿,开黄花。去过苏南的人都知道,那里种植的绿肥开的是紫红色的花,叫红花草,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紫云英。
早稻一般是栽在绿肥田里,因为早稻移栽时麦子还没有成熟,麦田的后荐只能栽中、晚稻。所谓绿肥搬家就是先要将田里的绿肥全部刈起来搬运到田头,然后再用船运到麦田的田头窖泥塘作中、晚稻的基肥。窖泥塘(这里习惯叫翻草塘)是绿肥搬家中的一项最繁重的农活,操作时必须先将泥塘里的河泥全部翻出塘外,然后再将绿肥均匀地拌进河泥中,让其腐烂发酵。由于原先塘里的河泥大都已经干涸(有的是还是去年秋天罱上来的),必须先要用水化开并用钯子反复地将其揉成烂泥,这里又是粘土,风干了的土块就像是一块块半生不熟的牛肉,因此,这种活儿是特别费时费力的。一天干下来,晚上睡在铺上总觉得膀子酸疼得没处搁。
虽然这样,但翻草塘的劳力还是清一色的妇女,因为男劳力要罱泥和挑泥(栽早稻的田里要施一交白河泥)。翻草塘又是一项计件的活儿,按泥塘的土方量计算工分,没法磨洋工,队长不愁你不把吃奶的力气拿出来。他只要时不时地检查一回质量就行了。妇女们一般都是三四个人一起翻一个泥塘,塘与塘之间你追我赶一天到晚都不歇气。
小凤的这个小组也是四个人,就是她们一起拉犁的三个人加上莲丫头。莲丫头是第一年干这种重活,一开始队长是安排她跟几个老年妇女一起去刈绿肥的,她嫌工分小,说,两天也抵不到翻一天草塘。再加上小毛那姑娘一顿劝,她说:“我也是十五岁就干这活儿了,莲丫头肯定能行,人家不要她,就叫她跟我们一起做,我们可以照顾她点儿。”小凤就说:“也好,就让她跟着干几天,不行的话就少分点工分给她。”后来,她们翻好两个塘分工分时,小凤说要少给点莲丫头,春红和小毛都说:“莲丫头虽然人小力气单点儿,但她肯卖力不偷懒,干得不比我们少,工分应该大家平分。”
因为是整天跟泥浆打交道,翻草塘的人比拉犁更容易皴腿子。常言道:“春风裂石头,不带帽子裂额头。”几天后,莲丫头的两条腿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道子,每天晚上都要在腿子上搽一遍歪歪油才能睡得着觉。(歪歪油是一种廉价的装在蛤蜊壳子里的护肤品,其主要成分是医用凡士林)。不过,她还是咬着牙坚持到了绿肥搬家结束。使小凤感到欣慰的是今年终于能有三个人拿大工分了,或许今年年终分配时能分得一点余粮钱,不再当超支户。
五十四,风流队长
翻草塘结束的那天晚上,春红气呼呼地来找小凤,说是要找队长扛丧。她说:“我刚才在陈会计那里查过了这几天的工分,这队长也太欺侮人了,你知道吗,香丫头那个组每天都比我们多三四分工呢。”
莲丫头听了就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吗?那几个人上工比我们晚,白天还歇几回气,凭什么工分还比我们多?妈,你应该去问问传礼叔,会不会弄错了。”
小凤说:“这事我早知道了,你们别不服气,就是去找他也说不出个什么名堂来,他会说工分是按土方多少算的,人家翻的塘比我们大。”
说到塘大塘小,春红就更来了气,她说:“我就更想不通了,分给她们塘是大一些,可那几个塘都是冬天里才攉上去的泥,是烂的,我们翻的塘全是去年的陈货,比大一点的塘更费力气。凭什么叫我们天天啃硬骨头还没人家工分多?”
“想不通就再慢慢细想想,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分给她们翻的塘为什么天天都是好翻的大塘?还有,队长在田里转一圈后总是要到她们那边去帮会儿忙?可一回也没帮过我们呢?”
听到这话,春红好像也有点醒悟过来了:“噢,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到有人说传礼这人现在也变坏了,莫不是他是在想香丫头的心事?”
“何止是在‘想’,听人家说去年冬天就上了手了。不过,没凭没据的事情人家做得你说不得,你们姑娘家在外面可别瞎说。还是回去歇着吧,别找麻烦惹事。”
说到这里,春红就就再也没话说了。
香丫头是本庄的一个个子最高的女人,她的男人也姓王,叫王传法,是王传礼的一个本家兄弟。因为个子不高,跟香丫头站在一起时还比婆娘矮一些。去年冬天也上大型河工上去挑了三个多月河,香丫头就在家里带着一儿一女过日子。虽然这个高个子弟媳妇还比王传礼小五六岁,但她一开始可不是王传礼的目标,他的目标还真的是他的隔壁邻居小凤,他不喜欢那种大洋马的类型,却偏偏在心里喜欢上了娇小灵巧的隔壁嫂子。
王传礼虽然也当了七八年的队长,但在这方面没经验,以前他家婆娘贞莲子没得病时,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的他已经跟打光棍差不多了,那婆娘连风都吹得倒,哪经得住他如狼似虎地折腾?他想,此时如果再不找个把相好的,这干部真的让他白当了。因此,当刘来根将铺盖搬到田里时,他就开始盘算着如何将小凤弄到手。他先是悄悄地给了她一大瓶点灯的柴油,后来队里死掉了一条老牛,在分牛肉时又故意地多称了二斤多给她。给柴油的那一回小凤倒是一直没往歪处想,只当是是对他家的一点小照顾,毕竟两家是紧邻。多分了二斤多牛肉虽然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那时牛肉与猪肉同价,何况还是杀的一条死牛,但这次还是让小凤有了些警觉,他这样做倒底是为了什么?因此,她一直没敢将这事告诉来根,只是带了些牛肉给他。
几天后,小凤心中的迷团终于解开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凌晨,小凤正在厨房里烧早饭,孩子们都还没起床,巷子里静悄悄地没一个人。虽然冬天里无需要起早上工,但她们家人口多,一大锅子粥不容易沤得稠和,因此,小凤每天都要起个更头。
过了会儿,小凤就听到有人在敲大门,她以为是队长要跟她安排今天的活计,开门一看,果然是王伟礼。在院子一角的厨房里,他递给她一个纸包,软软的,分明是一块布料。那年月,男人给女人送这么重的一份礼,其意图是不言自明的,于是她便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看到你穿的那条裤子上补丁撂着补丁,怕的是有好些年不添新衣裳了,昨天在公社里开会,顺便替你在供销社里买了件裤子料,是中长纤维的,能穿好几年呢。”
“噢,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真想不到,我这么大岁数的一个人,还有干部惦记着我。我没想到你王传礼竟然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过,你看错人了,我就是全家都饿死冻死也不会跟你做那种事!你快拿走,不然的话,等天亮了我送给你家贞莲子,你不怕把她气死你就丢这里。”她的一番义正词严让队长彻底地断了念想,连忙语无伦次打起招呼来:“对不起,怪我不好,你别生气,我这就拿走,千万不能让贞莲子晓得。”说着就拿起东西要走。
小凤见他这样,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于是就说:“你放心,你拿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当没得这回事。”
后来,小凤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向着巷子东头走去了,便知道他是去了香丫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