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12章 赶集会牛麻仙移财 遇贵人何秃子探路（一）

　　牛麻仙指挥着两个家丁设坛已毕。
　　他慢慢悠悠坐在太师椅上，冲何仕理施礼道：“镇长大人，午时我要做法请神，眼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个人事……”
　　何仕理何其精明！当然知道牛麻仙嘴中的“人事”是指什么，他说道：“金耀，你知道的，这个……啊……叔叔两袖清风，家中没有太多的积蓄，先从你那里借二百四十五块大洋，”说到这，他转头问牛麻仙：“活神仙，我没记错的话是这个数吧？”牛麻仙捋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何仕理接着对何金耀说：“待日后……”
　　“叔叔千万别这么说！”何金耀打断道，“这还分啥你我呀，咱是一家人，没有叔叔就没有侄子的今天，我这就叫人去取！”说着转头问牛麻仙，“只能是现大洋？”牛麻仙依旧是捋着胡须微微点点头。
　　何金耀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这个骂！他骂的正是他的叔叔何仕理，他知道他这个叔叔是个什么货色——敛财发疯、视财如命——抠屁眼嘬手指头——放屁崩出个黄豆瓣都得捡起来吃了——抠门抠到家了！这二百四十五块大洋算是打了水漂了，估摸着日后还得替这个好叔叔出钱，他心里一面骂着一边招呼一个家丁到跟前，从兜里掏出一枚小印章递给他：“去！到我柜上支三百块现大洋，分开装，一份装二百四十五块、一份装五十五块。快去快回！”家丁接过印章答应一声奔了出去。
　　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家丁满头大汗跑回来，把印章和一大一小两个沉甸甸的袋子交给何金耀。
　　何金耀揣好印章，逐一打开袋子看了看，把大的袋子闷到牛麻仙身旁的茶几上：“活神仙，过过手吧，看看够不够数？”
　　牛麻仙扒开袋口看了看，点了点头：“不用数了，何掌柜办事我还是相信的。”
　　何金耀面无表情，伸手从装着五十五块大洋的袋子里摸出一块大洋扔到跑腿家丁的怀里：“有劳了，这是赏你的跑腿钱，不比你的月钱少吧。”
　　家丁慌忙搂住飞到胸口差点掉下去的大洋，伸两指慢慢从胳膊和身体的夹缝里小心翼翼摸出大洋，脸上乐开了花，鞠躬道：“谢谢掌柜的，多谢掌柜的。”
　　何仕理脸上就有一丝的不悦，心想：“金耀，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我的家丁，打赏也得是我打赏才对，你这样明目张胆这不是拆我的台嘛！”何金耀这样做就是在发泄不满，意思就是让他这位“好叔叔”知道：做人别那么抠！
　　何金耀把剩下的五十四块大洋放到何仕理身旁：“叔，最近家里肯定少不了有大开支，这些您先用着，不够了就随时差人到我柜上支。”何仕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牛麻仙说：“镇长大人，劳烦您先屏退左右，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和您说。”
　　“好，”何仕理对左右说，“你们都到外边候着。”两个家丁退了出去。
　　牛麻仙刚想开口，看见何金耀还在，他看看何金耀又看看何仕理，便闭口不言。何金耀自恃是何仕理的侄子，没把自己当外人，但看牛麻仙的样子是想让自己也出去，他一脸怀疑地瞅瞅牛麻仙、再瞅瞅何仕理，何仕理侧着脸一副沉思状，何金耀明白了，张了几下嘴，终究没有挤出半个字，只得悻悻地出去。
　　牛麻仙关上房门说：“镇长大人，待会午时一到，我就要作法请神，此后七七四十九天神灵都会常驻此屋，请您在门外弄两个把门的，没您的特批、没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擅入此屋，以免惊扰了神灵。”
　　“这个好办！别说两个人，二十个人也不是个事儿。”何仕理说。
　　“何掌柜也不能擅入。”牛麻仙补充道。
　　“可以。”何仕理说，“待会我会专门嘱咐他。”
　　“说起何掌柜，我不得不再啰嗦两句。”牛麻仙咳了两声，小心翼翼说，“我这不是挑事儿，我完全是为了镇长大人好。”
　　“行啦，不要再说了，你干好你的事就行了，我绝不会亏待了你。”何仕理不冷不热抛下这句话，站起来拎起钱袋子来到院子中，对两名家丁说，“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啥也不用干了，专门保护活神仙，再去找六个伙计，你们八个人每四个人一拨轮流看护，两个在这里守门、两个在街上守着后窗，不论是谁，没有得到我和活神仙的许可，都不准让他靠近这个房门和后窗！活神仙在这一天，你们就保证他一天的安全。”
　　两名家丁领命下去安排。
　　何金耀凑上前：“叔，您这……”
　　何仕理抬手止住了他：“金耀，你这几天也别闲着了，去县城……”他靠近何金耀耳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代了一番，何金耀支棱着耳朵皱着眉听完眼中大喜，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叔，您这招高！”旋即又有所顾虑道，“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钱要是……”
　　“诶……”何仕理打断道，“有啥好担心的！你看看这铜墙铁壁，连只蚊子它都甭想飞出去，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只管去办事。”何金耀应一声走了。
　　何仕理独自立在院子里，闭目仰面任由孟夏的阳光倾洒在身上，他感觉自己化为了一只硕大无比的手，任何事情都在掌控之中！数年来，他从没有像今时今刻这般舒适惬意：犹如涓涓细流划过草石；又如万马奔腾呼啸天地；更如落英缤纷香撩心扉……他睥睨着牛麻仙的房门,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牛麻仙午时请神，相关事务一应俱全。当日子时作法完毕，家丁们端上宵夜：二斤牛肉、二两小酒，牛麻仙得意洋洋地喝着小酒、嚼着小肉，嘴里“吧唧吧唧”直响，吃了个“沟平壑满”，他打着饱嗝剔着牙走出房门上茅房，看见两名家丁就在小院里来回巡逻。牛麻仙上完茅房返回屋关上房门，轻轻地搬起一把太师椅缓慢地放在后墙小窗下，解衣钻进被窝熄了灯，黑暗中他用力圆睁二目不让自己睡着，约摸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他侧耳听了听屋外的动静，然后滑出被窝，悄悄摸索着站到太师椅上缓缓推开后墙小窗一条缝——他做法事所在的这个屋正是何宅的倒座南房，后窗外就是曹宅镇的主街——他摆动着脑袋窥视了一番，发现寂静黑暗的大街上有两条黑影在来回移动——这两条黑影是何仕理派来盯梢的——牛麻仙撇着嘴无息轻笑了两下，溜进了被窝……
　　农村历来有每月逢几为集市的传统，曹宅镇也不例外：每月逢三六九集市。
　　四月初九这一天，牛麻仙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打开房门信步来到院中，可着劲伸了伸懒腰，拢目上下四周瞅瞅：阳光灿烂、鸟语花香，顿感申请气爽。
　　院子里值班的两个家丁一看牛麻仙起床了，其中一个跑过来：“活神仙，您老起床啦？早饭时见您还没起来，就没敢打扰您。您看这快晌午头了，饭菜已经备好，要不给您老端来？”牛麻仙眯着眼看了看天，长出一口气道：“嗯，有劳小哥了。”说完径直奔茅房。
　　牛麻仙回到屋中时，家丁已经备好漱口水洗脸水，他洗漱完毕，家丁正在上饭，这时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传来一阵拨浪鼓声，紧跟着又传来尖锐的叫卖声：“针头线脑——牛角梳！”牛麻仙侧耳听着，叫卖声连喊三遍停了，他问家丁：“小哥，今天是不是初九集市啊？”家丁一面摆放饭菜一面说：“活神仙果然是在这个镇子上待过的人！逢三六九大集，今儿个是四月初九，天又这么好，街上热闹着呢！”
　　这时大街上又传来一阵拨浪鼓声和三遍叫卖声：“针头线脑——牛角梳！”
　　牛麻仙又问道：“我看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其他人呢？”
　　“他们啊？”家丁悻悻说道，“都赶集去了！一个个跟火燎屁股似的，仗着老爷不在家……”
　　牛麻仙恍然大悟状继续问：“小哥，街上这么热闹，想不想到街上逛逛？”
　　家丁笑着难为情道：“这个……老爷有交待……这个……”
　　“哈哈哈……”牛麻仙开怀大笑，“想去又不敢去？嗯？”
　　家丁挠着头红着脸说：“饭已经备齐了，活神仙慢用。”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牛麻仙喊住家丁，“我这个人呢，也是好动不好静。我知道镇长大人让你们形影不离保护我，我不让你们为难！这样，待会我吃过饭后，你们陪着我到街上随便走走，也不走远，就咱门口这条街上溜达几步就行，你给你那个伙计合计一下，天知地知咱仨知，如何？”
　　家丁为难地退了出去，牛麻仙也不再多少什么，兀自端坐桌前吃饭，席间又传来数阵拨浪鼓声，每阵拨浪鼓声后就是三遍叫卖声。
　　牛麻仙吃罢饭，招呼家丁把杯盘撤下，品了三盏茶，起身来到院中看着两个家丁，两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置可否。
　　牛麻仙哂然一笑，晃到他们跟前，眼神往大街的方向瞟了瞟，刚才在屋中的那个家丁急急说到：“活神仙，咱可千万不能走远，就在大门口溜达几步就行了。”
　　牛麻仙微微点点头，给他们每人塞了一块大洋，径直上街，两个家丁慌忙把大洋踹起来急匆匆紧跟着。
　　大街上人流如梭、商贾交错。
　　牛麻仙刚到大街上，在大街上守着后窗的两个家丁赶快围了上来，牛麻仙迎上去：“两位小哥辛苦，我在房间里待的时间久了，向出来走走……”
　　“不行！”其中一个伙计说道，“还是请活神仙回去，不然我们在老爷跟前没法交代。”
　　牛麻仙一脸为难地看看他们，又看看跟在后面的“院子里的家丁”，“院子里的家丁”上前和“大街上的家丁”嘀咕了一阵，“大街上的家丁”也不再说什么，牛麻仙抱拳道谢：“各位小哥，谢过谢过。”